文子 拾 荒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吧。...



很喜欢三毛,或许是个性里有些类似的点吧。但她是一个很喜欢拾荒的人,喜欢在垃圾堆里面寻找宝贝,想到这点实在是很佩服她,因为这一点于我是难以做到的。我也不喜欢把东西随意丢弃,喜欢废物利用,物尽其用,但却做不到把垃圾堆里的东西捡回来。

怕脏,这是最大的心理障碍。也许是童年时,我在山林里看见了一块脱落得很有质感的枯树干,捡回了家,后来两只手臂全部长满了小红点,痒得我害怕极了,妈妈也警告我不要乱捡东西。现在只要是碰到旧的书或者较脏的钱,两只手就开始觉得痒起来,想洗手得很。就算地上有钱让我捡,也要用纸巾包着再捡起来,或者捡完赶紧找地方洗手。

一天傍晚,照例登上了厦门开往鼓浪屿的轮船。傍晚的天空蓝天依旧,夕阳下,一道米多宽亮烂烂的黄金大道在海面上璀璨夺目。像隐藏在秘处的宝藏一样,一堆堆的金子闪着光,刺得你睁不开眼,但也难以碰触到它们。轮船打了个转徐徐靠岸了,舱门打开,人们不慌不忙走下船。我打着把小洋伞,上了船舱的二楼,找了个离夕阳最远的位置坐下。依旧打着伞,遮挡我身后右侧的紫外线。

人们都上船坐好了,船也很快就发动了起来。一位戴着鸭舌休闲帽,黑框眼镜,穿着略微发黄的格子衬衫,颇有些时髦瘦弱而又驼着背的老者上二楼来了。第一反应我以为他应该是一位知识分子,但他没有寻找位置坐下,而是径直在我面前的垃圾桶前停下,稍微侧身背着我,打开垃圾桶盖,准备翻找。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别人从垃圾堆里捡东西,平常一般是走路时看见,但同时自己也就走过去了,没想过也没机会仔细观察这一行为。而此刻他离不到一米,我突然想好好观察感受他捡东西的细节,想像成是自己在捡东西,既体验他的感觉,也体验三毛拾荒的感觉吧。

大爷先是从垃圾桶最上面拿起一个质量较好的系着口的白色塑料袋,慢慢解开,将里面的一次性奶茶杯掏出(我本以为里面有可回收的塑料瓶)。他左手拿着空袋子,右手从垃圾桶里捡出一个蓝色矿泉水瓶,我以为应该是直接就装进袋子里吧,而他不慌不忙的打开瓶盖,将里面剩余的水倒出,用力捏挤瓶身,塑料瓶发出清脆的啪啦啪啦的声音。瓶子被挤扁了,他才盖起瓶盖,将它放进白色塑料袋中。接着又从垃圾桶中捡出个绿色饮料瓶,再第三个,每四个。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黝黑的手上皮肤松弛,筋骨突出,好像皮和骨之间没有别的连接似的,随时都可以拨起一层皮来。

我突然心中隐隐作痛,这一个瓶子能卖多少钱呢,在这垃圾越来越多的年代,回收价已是越来越低。我望着他继续捡瓶子的样子,从钱包里找出10元钱,拿在手上,将手藏在包里。我肯定不能直接给他,那多伤人自尊心呢,好像我是一个站在高处大方的施者一样。我既难过,又纠结着该如何给他。突然灵机一动,等他捡完了垃圾桶里的瓶子即将盖上桶盖之际,我将钱稍微捏出个褶皱,放在他身后,用手轻轻碰触大爷的手臂,他转过头来。“阿伯,这是你丢的钱吗?”我指着地上的10元钱。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将10元钱捡起,妥妥地放进了衬衫口袋,弓着背走到另一侧的垃圾桶里继续翻找起来。本以为他要下楼去了,这时我才意识到那里还有个垃圾桶。听着他用手挤压塑料瓶发出的啪啦啪啦的声音,我的眼泪再也不听使唤了,我闭着眼,任那声音像刀一样扎在我耳边。

也许刚才那一幕我左右侧的乘客都看见了,我更压低了撑在右侧的伞,不想让右侧的人看见我在流泪,同时低头朝左,不想让左侧的乘客也看见。大爷捡完了那个垃圾桶的瓶子,扶着扶手,小心的下一楼去了。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船要靠岸了。从包厢里走出个年轻美眉,打开我面前的垃圾桶盖,扔了个硬挺完好的瓶子进去,也下一楼去了。我纠结了几秒,站起来装着若无其事地将垃圾桶盖打开捡出了那个塑料瓶,到一楼寻找着大爷的身影。他一手扶在黄色栏杆上,另一只手里提着两袋塑料瓶,黝黑的手肘处的骨头异常突出。“阿伯,这个瓶子给你好吗?”他嘴里轻轻发了个单音,接过瓶子,放进了塑料袋里,继续扶着栏杆望着远方。

海面上微风抚皱,凝愁的皱纹在他脸上挖下深深的沟壑,也在我的心头再一次刻下无能为力的悲哀的沟壑。我一路难过着下了船,一边走着,任鼓浪屿上色彩鲜艳的风光在夕阳里傲骄着,心中郁积的悲愁再次挥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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