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颠倒昼夜—记在三联书店的两次通宵】——木安

 

第一次去三联书店,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和几个姑娘在后海的小酒吧里喝了点儿鸡尾酒,听了会儿民谣,晕晕乎乎地错过...



第一次去三联书店,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

和几个姑娘在后海的小酒吧里喝了点儿鸡尾酒,听了会儿民谣,晕晕乎乎地错过了地铁末班车,于是便义无反顾地在深夜降临之前到达了三联书店。

书店附近不算繁华,在已经落下的夜幕里,它就像一颗发着光的孤独星球,兀自转动,兀自沉默。

我只记得我的内心翻涌着一阵喜悦,穿梭在书架间时,有想要把那里的每一本书都读完的野心。于是突然不知道究竟该读哪一本,便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到旧的一天被合上,新的一天在黑暗中悄悄地被翻开。

楼梯和地板上坐满了人,有的已经入睡,有的仍然醒着读书,像一株株在黑暗中生长的绿色植物。

我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桌子对面坐着一个眉目俊朗的男生。他正抱着一本很厚的书在读,戴着运动式耳机,穿着白色t恤,像极了我曾经喜欢过的一个男孩子。高中的某个下雨天,我在学校的自习室里遇到正在读书的他时,他也穿着白色的t恤、戴着运动式耳机,却拥有更加安静的眼神,如同茫茫大雾。

那时候我很喜欢偷偷地看他,他很少大笑,眉目总是宁静的。我总在黄昏时分遇到他,他的身影嵌进落日中,像是泛黄的书页,像是一个等待着被我喊出来的名字。

翻到去年从三联回来时写下的句子:

“看见样式好看的书时,会第一个想着把它买下来送你,而不是留给自己。

对桌的男生在凌晨2点时趴下睡着了,睡梦中他不自觉地活动身体,引来一阵一阵桌子的颤抖。心里面略有些厌恶,正好看到胡兰成写他与张爱玲的恩爱过往,忽得就想起你来,想着如果坐在我对桌的是你,纵使睡着了,也一定不声不响。

你对书,一定带有潜意识里的尊重和爱。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我要是一本书,该多好。”

如今看着这些字句,也只是笑,过往的记忆是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如今尺寸不合适了,我再也不能把它穿在身上。在三联的第一个夜晚我还不知道我喜欢的只是我的幻觉,如今知道了,却有些羡慕那时候的自己,因为我再也找不到一件合适的白衬衫了。

喝下一罐从24小时便利店里买来的咖啡,周围的人大多趴在桌子上睡下了,我却还醒着。读到胡兰成写的张爱玲对他说的话,她对他说,来世你改名字叫“张牵”或“张招”,天涯海角我也牵着你招着你。

他们说过那么美的情话,可最终还是分开了。

在那个凌晨,我读着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想着那个被我喜欢过的男孩子,感觉到意识正在逐渐变淡,有一个“我”正从身体中挣脱,她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然后抓起我的衣角,想带我飞。

我觉得头痛,揉了揉模糊的眼睛。

凌晨四点的时候我们离开了,在天安门广场看了升旗,然后坐上第一班地铁回到了宿舍。

什么也没发生。

因为什么都已经发生过了。



第二次去三联的时候,是刚刚过去的清明节。

那天人很多,我和同去的姑娘在晚上八点就到了,却没找到座位,只好找了一个角落席地而坐。

我已经没有了一个能够想到的男孩子,却也觉得世界无限温柔,我在同它谈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

书店里年轻人居多,也不乏年迈的老人。眼睛累的时候抬头看看身边的人,有的睡着了,有的醒着,醒着的依然像一株株正在生长的绿色植物,睡着的则变成了睡莲,开在书堆间。每一株都是一个故事,我想要翻开,却没有翻开的机会。

和姑娘一起坐在书堆中间读书的时候,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我在中间,又好像不在,而是融化了,散去了。



之前去书店打工的时候,在秋天的夜晚一个人守着店读书,闻着咖啡的香味,听着猫咪长一声短一声地叫,也曾感觉自己融化了,散去了,不知道变成了什么。

可身不由己的是,很多时候,我们都来不及和喜欢的事物好好道别就离开了,甚至连再次相见都变得沉重。

有些事情一想起来就会觉得难过,不管过了多久。而更难过的是,这事情本身说不清道不明,想倾诉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闭上嘴巴,低下头沉默。

黄碧云说:“很多事,沉重婉转至不可说。”

如果把心剖开来,也许会看到上面长满的苔藓。多少被吞咽下的眼泪、说不出口的话,多少没理清楚来龙去脉的故事都变成了它们,长在心口,以为消失了,却在雨水的淤积里持续生长着,散发着沉闷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我内心的质地过于潮湿柔软,才纵容了它们的生存。

身旁姑娘安静读书的样子太美,她一边读,一边在一个装帧复古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间或发出轻声的笑。姑娘喜欢木心,常常喊他为“那个老男人”。她在读一本关于他的书,读着读着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就喜欢他们都夸那个老男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都在盛开。

我又喝完了一罐咖啡,胃里隐隐作痛,手机震动了一下,闺蜜说,走在学校的操场上,一个恍惚,以为自己正走在高中的操场上。好想你。

那一刻,我突然原谅了我心中长满的那些苔藓。

也原谅了,那个质地过于潮湿柔软,需要持续生长的心。

到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我读完了止庵的《惜别》。那是我头一次用一个晚上读完一本书,感觉自己被掏干净了般,有种大吐了一场的错觉。每一根骨头都是清丽的,都是新的、干净的,都像是要重新生长一般。

真好。

书里,止庵用节制的情感怀念逝去的母亲,一边怀念一边探讨生死。他的母亲是个迷人的老人,在晚年仍然坚持读书、练字、看电影,喜欢收藏邮票等小玩意儿甚至是好看的洋娃娃,在病期也依然坚强乐观,渴望用自己的力量顽强地继续活下去。

描写到很多小细节时,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们在某些兴趣爱好上很相像。

突然很感怀,怕有一天失去母亲时,不能像止庵这样节制,怕自己太汹涌,怕遗憾太拥挤。

打开微信,在深夜发消息给母亲,说,读到止庵的《惜别》,他写他的母亲,很多地方很像你,便想继续读下去。妈妈,我真的,很爱你。

犹豫了一阵子,点击了发送。长大以后很少这样直接地表达情感,觉得尴尬,可我知道,要在该说爱的时候说爱,才不会增加遗憾的机会。

发完后,眼泪掉下来,擦干后,心也静了。



凌晨六点的时候我们离开了,我们在那里待了整整十个小时。

天已经微微发亮,城市正在苏醒,而我还尚未入睡。

我买走了一本书,弥补了上一次没有买一本带走的遗憾。

以己之力,支撑这颗兀自转动的星球,让它能够发光发得久一点,再久一

点。虽然这力量太过于微不足道。

夜已经过去了,它是盛放回忆的黑洞,你扔一颗石子下去,不会听到任何响声。所以要放心,总有一个地方能够安放好我们的回忆,不论回忆有多少。

要用力地活,用力地生产回忆,这样到了晚上,才能靠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流一会儿泪,也不怕谁看到了,笑话你的多情。

那是真实的你自己。

我知道,你接受她,并且很爱她。

文/图: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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