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寅|有关一座城市的内心行游 读诗画合集《在时间深处相遇》

 

在回家的路灯下翻开这本书。我在等车,站台上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最后的班车,总归我在等。...





在回家的路灯下翻开这本书。我在等车,站台上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最后的班车,总归我在等。路灯是做旧的那种,让我想起小时候,想起路灯下有一种黑盖虫,奔着光亮飞。现在有人在吃它们了,据说大补,还下酒呢。车没来,街上无人。愉快的是,今晚与李松璋这本书相遇,我回到了时间的深处,那是精神的空间,能不能坐上车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人问过我,当下生活最明显的特点是什么,我说是失忆。人们越来越不想记得自己的从前,更不想记得别人的从前了。不记得甚至成为了一种技能,一个生存的方式。于是,我也就不记得了,因为大家一起结伴而行,你若总回头就会掉队,就会显得不合群,就会招人厌烦,就会成为另类在等那最后的一班车。那辆车还有吗?

画家王焕堤是这样的人,他在人群中停了下来,不管别人在说什么,别人在做什么,他将我们生活中别人不再注意的部分记录下来(我说的是记录,不是画),打算留下一点曾经,留下一种久违的、正日渐稀少的温情。

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

于是他与李松璋相遇,李松璋也是那个离开众人视野而独自前行的人。他们不是走在众人的前面,但也不是后面,在众人习惯的视野之外,一位画家和一位诗人相遇。两个至今未曾见面的人,手紧紧握在一起。



《在时间深处相遇》就是这样一本书:空灵的散文诗和纯粹的写实水彩画相遇。原本不该是同路之人。就像一个低头修剪枝叶的园艺师和一个回乡的学者站在街头,他们会有共同的话语吗?让我们意外的是,他们滔滔不绝,珠连壁合,而且共同完成了一本形式新颖的书,他们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结点。

李松璋说:我的诗由王老师的画而生。其实,没有那些画,李松璋心中也早有那些诗了,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宽窄正好的出处。

王老师说:松璋的散文诗让我的画笔灵动了,深刻了,一幅幅静物组合成一个我期待许久的精神故乡。

王老师所说的,他们心中都有,我们也有。若即若离,若隐若现。那是什么呢?



《在时间深处相遇》是一本美丽的书,典型的诗情画意,令人爱不释手。春,夏,秋,冬,是一年还是一辈子?他们在怀念过去,在演绎曾经的记忆,失忆许久的我,在心灵的某一处开始痛了,痛得我想要砸电脑,因为我曾经放弃了那种情怀,那种普通的,有人情味的童年记忆,于是才活得没头没尾。故乡是人情,人情即世情,有了世情才会有装得下世界的胸怀。

《在时间深处相遇》是一本有胸怀的书。

在中国众多的城市比较中,哈尔滨非常特殊,它像一个不着调的孩子,百十年的历史让它没有该有的规矩,说它土吧,它身上有太多太多的洋味,说她洋吧,可洋得杂乱无章。最初人口构成的外来移民和关东来客,都带有“逃”和“淘”的印记,没有基本文化主调,如果说有文化类型,也是零散和碎片式的。可你细想,这本身就是一种文化性格呀?于是哈尔滨开始变得有趣。

王焕堤的画作就是碎片式的记录,擅于截取城市的局部细节,很安静,像把一幅大画剪成无数块,让读者自己去拼,拼成的不是画,是一种文化和风情,或者可以说,是一种珍贵的记忆。若读者是哈尔滨人,就会回到那风情和记忆中去,在心灵上成为同道,会哭。

我猜松璋也会在这些画作面前无语,他看到了从前和从前的“我”,看到了一种珍贵的消失,看到自己老了。于是他跳出了这些画。



《在时间深处相遇》是一本错位写作的书。

不是诗配画,更不是画配诗,是各自独立存在又有血缘关系的作品集,是两个人在做,却像是一个人在想。错位,让散文诗和画作之间形成立体空间,有了厚度,两种表现,又是同一种张望。在街头,在海边,在时间的深处,两个人并肩在走,路很长,没有驿站,春夏秋冬,两人话不多,但心知肚明,心有灵犀,揣着同一种怀想,同一种沉重,同一种思考。

错位是无意的。一个是画家,一个是诗人;错位是有意的,在对方的身上读到个性的理解。一个窗口,一束花,瓶子里无根的花,典型的静物画作,只有北方人或许能读出个五月,从屋外回来,顺手折几枝丁香,插在水瓶里,告诉家人:春天来了。



李松璋在这幅画作面前写下《又逢君》:“一束神性的光,贴着墙面悲伤地行走。再次相逢,来自五月的丁香。正渴饮瓶中之水。隔着朦胧的玻璃,它们说,我们何时成为了美丽的囚徒!……

画面:楼口,晾着一件淡绿的衣服。对应的李松樟的散文诗是《翠儿》:翠绿的笑容或许是一种掩饰,墙皮剥落处,悬念早已解开。春天无可置疑地来了,束手就擒的残冬,挂在锋利的绳子上。一场小小的审判,在一个普通的角落,庄严开始……



不搭吗?你再想想,松璋是有意在制造错位,用错位是将表现的空间放大,足够让读者置身其中,想出自己的感受。

王焕堤的画作中,雪画的最好,好到“地道”的程度,原始的雪,有生命的雪,有人气的雪,没办法的雪。他笔下的雪是往事,是过年,是生存状态,是北方人的那点念想……



我们读松璋的《雪糕》:

“隆冬没有花朵,一只香喷喷的雪糕,在他们中间暧昧地盛开。

“那个与雪糕有关的故事,他从不对人提起。他无法判断,那是命运还是运气。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见,自己钟爱的女子仍旧木然地坐在餐桌对面,雪糕正迅速融化,散发着奶味的雪水漫过桌面,再从桌面滴落到地板上。一滴,两滴……她没有阻止,而是伸出纤细右手食指,在桌面上划着……”

传神吧?

对李松璋的阅读已经成为我的日常习惯。对有些作家来说,人和作品是不能分开的。在他温和的外表下,也有冷峻的一面,他交友很挑剔,读书很坚韧,不屈势不媚俗,是令人尊敬的。在任何欲望面前,他都有清晰的底线,都有是非,这是人格。

多年前,我曾发现他的散文诗写作在走向坚硬,透出一种古铜色,不仅仅与年龄有关,而读到《在时间深处相遇》,感觉他似乎回头了,给人以动人的温情。

他是一个怀旧的人。

《在时间深处相遇》是写给已经失忆或希望自己失忆的朋友,从另一个角度讲,失忆也不是件坏事,因为我们得活着,记忆常常是揭疤,可你要想做个好人呢?一个民族整体性失忆呢?多可怕。

散文诗和水彩画,优雅与淡然结伴,读起来自然产生少有的高贵,心中会疯长起一片竹林,透着一种摇曳着的美好。他们两位是心灵自由度很高的艺术家,又对人生内容有洁癖般的“纯良属性”。其实他们对书本身并不期望什么,把心中所想体现给你,仅此而已。

(载《黑龙江日报》2016年10月24日十版《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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