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义|植物的记忆

 

我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在一盆盆斛寄生汤里舒着筋骨。...



我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子,幼时总被父亲带在身边,他去林间开垦时,我就在他新辟的田地里自娱自乐,也会独自一点点儿向林子深处探索,那里是极广博的植物王国。



兴安白芷

田地边茁壮着几株兴安白芷,花蕾鼓涨成夸张的大苞,像臃肿的孕妇。这植株引发我的兴趣,在我将触及它时,被父亲喝住。他告诉我这种植物叫“走马芹”,极其有毒。又讲,哪个林场的小孩子误食了它,被毒死。不止小孩子,如果牛、马等大牲畜误食,也会致命。“走”,就是死去的隐讳说法,因为这种植物,“走”这个词的活化用法在我脑海里竟至根深蒂固。


兴安白芷

为什么会被误食?大概是因为它的汁液里带有甜味,加之春季早发吧。



兴安白芷

我常有被荨麻蜇到的时候,奇痒无比,痛愤异常。但还未见到可以夺人性命的植物,且用甜味来伪装,不由得从草丛里抽出父亲砍落的树枝,挥舞向那些肥嫩多汁的兴安白芷。



荨麻

因为兴安黎芦幼苗的样子和“走马芹”花苞有几分相像,被我误杀过许多。



兴安黎芦

盛夏时节,小兴安岭国家地质公园里的几株金银木正值赏果的佳期,豆粒大小的果实挂在枝叶间,闪烁晶莹的红光,引人驻足。



金银木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曾很多次站在树下心生疑窦:那些浆液饱满,鲜艳欲滴的果实为什么不可以吃呢,为什么叫“药鸡豆子”?终于禁不住小孩子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咬开浆果,当舌尖的甜味褪去,苦味袭来时,又赶紧吐出。还摘了些再去试院子里的鸡,当红果子像豆子一样撒下时,院子角落里的鸡扑腾着翅膀一齐奔来,待看清那些果子时,又都悻悻散去。那时没有人给我讲得清楚,为什么它会叫“药鸡豆子”。



金银木

父亲在林中开垦“镐头荒”时,把砍下的金银木枝干叫“王八骨头”,这是极耐腐朽的灌木枝条。我折过它的小枝,金黄色的木质,发出奇异的蜜香。



金银木

我现在还记得,和山村里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在秋风渐起的暮晚,在蜻蜓漫天飞舞的田野小径上,手擎着一根根金银木枝条疯跑,一齐大声地唱:蚂螂、蚂螂落我棍儿,我棍儿有香味……



金银木

冬天的小兴安岭极肃穆萧条,连松树都铁青着脸,绿色是最引人向往的。这时落尽叶子的树木上,极易发现一团团寄生在树干上的斛寄生。



斛寄生

因为它在寒冷里绿着,所以山里人叫它“冬青”。当然真正的冬青是另外的植物。

多惹人喜爱,多奇异的植物,在冰天雪地里绿着。它还有珊瑚一样红色的果实。



斛寄生

这果实吸引那些冬天里饥饿的鸟来啄食,却不想果汁粘稠不仅无法咽下,甚至也不能顺利吐出,那些鸟不得不拿喙在树干上狠磕,拼命地左右甩头,这样,斛寄生的种子就落进了磕破的树皮里了。



斛寄生

这奇异的寄生植物,也是中药,每逢冬天都会有药商来收取。



斛寄生

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冬天更易被冻伤,几乎每个冬天我的手脚都红肿着。那时人们想当然地以为这不怕冷的“冬青”该是治疗冻伤的良药,却不知晓它的本性是祛除风湿。所以每个冬天的火炉上,都会熬煮着一盆斛寄生,我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在一盆盆斛寄生汤里舒着筋骨。

(载《黑龙江日报》2016年11月5日三版《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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