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闽穿越

 

隔别闽南十多秋，仍剪不断对她的牵念！闽南是一串香蕉、一叶帆影、一座土楼，闽南也是一壶老酒、一杯清茶、一片花田……



闽南之南，即最闽南的漳州，俗称南闽。记得小时，孩子顽皮哭闹，大人烦了气了，总吓唬说：“你再哭，再哭就送去南闽！”南闽，即下闽南漳州。其实南闽水土肥沃，鱼米丰饶，传说“插根扁担都会长出芽来”！相比连地瓜都不果腹的上闽南与闽中莆田，起码可以搏个温饱。

正因只要勤快，温饱无愁，所以南闽就少了一份斤斤计较的小气，也少了一些“爱拼才会赢”的牛气，还少了一些见钱不要命的戾气，更少了鹭岛那种精致的娇气。南闽养育了一群独特的子民，豪爽义气、肝胆相照，有江湖侠义精神。



记得第一次到龙海，接待的几位同行就炫耀：“我们老大是条下水道！”何也？原来此君喝酒有绝招，仰首直灌喉结未动，可谓“飞流直下三千尺”。果然，一餐下来轻快灌下十几瓶，真乃下水道也！如此快意人生，正是南闽风格。另一次到南靖，主人大碗酒大块肉，直嚷嚷先交你这条汉子，来个一醉方休！那血性那豪情，直烫得人心潮澎湃！



还有次到六鳌半岛，推杯换盅之间，主人笑谈：前不久鱼汛动，渔船出海满舱归，一渔户高兴，拉回一手扶拖拉机啤酒，堆酒当桌，叠箱作椅，再摆上一大簸箕下酒鱼干，招朋唤友同饮，每人喝酒论箱，喝完一箱换一箱，醉者扔炕上躺去。最后，主客同醉，主人全家连同看门狗也一体放倒。哈，狗儿舔了醉者吐出酒菜，竟踉踉跄跄醉倒在家门口！那种人狗俱醉的豪情激情浓情，印象特深。



这就是南闽，赤热的阳光照耀蓬蓬生长的庄稼，赤热的酒精烧滚烫人的热血。这种血性，浓得化不开，需茶来解。



茶树青青，都在田垅。提及南闽之茶，一时白芽奇兰茶香盈室。南闽人好茶，源于炎热气候之需，出自消闲解渴传统。南闽流行“功夫茶”，茶具精致，茶浓杯小，茶人用“功”细斟轻啜，或与江流明月为伴，或与松涛竹韵为友，透露出道家“避世无为”精神、佛家“无求即乐”境界。与酒友畅怀豪饮，可谓张弛有致，各擅胜场。



因此，南闽既是酒乡，也是茶国，诏安八仙茶、长泰黄金桂、华安铁观音、南靖丹桂茶等名茶，可排出一长溜，尤其是平和白芽奇兰茶，叶似竹叶兰草，兰香清醇悠长，可解酒消滞，可提神生津，可加持情谊，百盏千杯不嫌多。南闽民俗流行“茶礼”：订婚，男家向女家送“茶礼”；结婚，新娘奉茶敬公婆；烧香敬神祭祀祖先，也供茶表虔输诚。





当年，我寄寓漳州，傍晚常赴九龙江游泳。江畔错落的小木屋与铁皮房，便是各民间泳队茶寮，中置茶炉茶具，清晨傍晚，泳友们各带好茶，下水前后，围江边老树头煑茶品茖，谈天说地，茶韵依依，无上闲适；直至夜幕沉降，方才懒步散去。足见品茶文化，根深蒂固地扎进这方乡土，泡出深浅浓淡的百姓生涯。

由之，南闽成了茶人乐土。那方茶土培养的一颗茶心，可以很小，小到塞进一个茶壶，斟上一杯茶即可满足；也可以很大，大到可以泡香山野，披盖天下。印象颇深的是天福茶庄，台胞庄主李瑞河，祖籍漳浦盘陀，身上浸透了茶基因，活脱脱一大茶王。有夜我驻“天福”，与之促膝长淡，其三句不离茶经，且构思奇妙，令人叹为观止。


为打“天福”品牌，茶王别出心裁，在国道旁茶庄边，建起天坛形厕所，以新厕置办完工酒。随之，在国道两旁树起告示牌：“全世界唯一办过酒席的厕所！”此计大妙。好奇司机纷至沓来。既上厕所，便逛茶庄，看美女演茶道，喝杯免费茶，顺带买点茶。出庄后，又可在茶庄油站加油，进茶庄酒楼就餐。继而，茶王又在茶庄旁建茶点厂，透明化幕墙，不锈钢生产线，员工白衣帽胶手套，外人可透幕墙观看生产全程；工厂开竣工仪式，均表演正宗茶道。经茶王捣鼓拨弄，一杯茶引出了一条产业链，盘富了整个盘陀镇。



妙哉，南闽一壶茶，茶韵悠长！不仅泡出柴门轻掩、土楼鸡啼的田园风味，还泡出独善其心，兼济天下的地域性格。

这种性格，岂可无花添色兴致。故而，南闽除了酒香茶香，还飘荡花香，荡开这方乡土的多情多味，多姿多彩。
拨开龙江碧流，凌波仙子款款而来。水仙“本生武当山谷间”，明中叶移居南闽。漳郊圆山既水仙名山，龙海九湖即水仙名苑，所育水仙球大、形美、花多、味香、期长，无愧贺春清品。我虽离别南闽多年，当地友人仍岁岁寄送，花开跨年，仙姿盈盈且风致楚楚，切切至情，香透人间。


香熏南闽的，还有南靖幽兰。南靖山多林密，气候温润，山中多藏野兰，佳株频出，古称“兰陵”。记得当年，有种叶梢水晶嘴的下山兰，一经发现便成神品，每株动辄价值数万金，仍难得。兰花幽香深远，既可静心，亦可逸致，深得文人高士推崇，雅称兰友。想是得益于南闽兰田的熏染吧，我亦附庸风雅，于云村小筑植兰十数盆，虽非佳品，也可余生添香。

人间的花，可以开进心灵，妆扮情怀。心灵的花，亦可开遍人间，传扬美意。于是南闽之花越养越多，越开越艳，越绽越香，成就了百花村，成长了东南花都，成片了十万亩花海，成龙了百里花果带，鹤望兰、勋章菊、蓝铃花、蝴蝶兰、秋火莲、曼陀罗、杜樱花、烈焰红唇等奇花异卉，丰盈了南闽花般的心事，烂漫了漳州花样的风采。正可谓，一畦花，香艳了一片审美风土，盛放出一派文化风情。



我曾流连南闽两春双秋，追昔忆往，那片乡土如诗如画又如歌，特别是穿越岁月的闽南歌，腔韵独特，情真意切，既倾注沸血般的激情，又浸透化不开的苍凉。那种激情，如虎啸巍峨大山，需酒去冲，需茶去洗，需花去引。那种苍凉，似鹤吟寂寞长天，需酒来温，需茶来泡，需花来解。于是，南闽理所当然，洋溢浓郁酒香，流淌清醇茶香，飘荡芬芳花香。

酒茶花，系中华传统八雅之“三雅”。穿越南闽酒茶花，也是一场心灵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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