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诗|卫明作品:你私下良心的灯火

 

自由的灵魂,赴汤蹈火的个性,比猎物的死亡更触目惊心!...





飞禽速写

看到了吧,所有飞禽都爱护自己的

羽毛。看看清楚,飞禽在不同气候中的姿态

它们变幻着,时时换算,灵活的心脏

多么奥妙精密的仪表盘

看看它们的眼睛:锐利,武器一样

弯刀般凛冽的喙,冷酷的

天性,自私的基因

跃起,旋翻、俯冲

锤炼炫耀唯恐缺失狠心

天再高再蓝,它们都甩不掉焦虑、恐惧

子弹般迅疾准确

不拖泥带水,更不理会弱者的哀告

听听它们的声音,婉转如歌,又斤斤计较

卑微的身躯渴望脱胎蜕变的成功

看看它们漂亮衣裳下面铁钩的爪子

警觉。在狂风中撕裂自己般的挣扎

自由的灵魂,赴汤蹈火的个性

比猎物的死亡更触目惊心

阴影

远离雾霾远离寒冬

远离那个正接近你

充满戾气不吉的人

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

小心嗅一嗅某个问候背面

闪烁其词的空气

回到金属的克制

回到你没有仔细阅读的书本中

耐心调教你嘶鸣腾空的马匹

想想你目睹的某个掩耳盗铃的人

从此你得十分谨慎

不要让鄙吝者窥见

你私下良心的灯火

春天的时候,不去众人出没之地

不收受玩火人的红包

不去碰他们兜售的年货

听见醉酒人呓语千万别吱声

让戴上假面具的人找不见你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比如鸩的羽毛

比如扑火的飞蛾

你可以从旁观察

看止渴的人无所归止

看火焰窜起老高


色盲薄

我要找到的,肯定

不是你看见的燕子

春风杨柳的剪刀

肯定不会遗落在四月

我要扑灭的火,肯定

不是你虚拟的幻觉

你不色盲,却有眼无珠

肯定你不会在风尘仆仆的车站

等待一列隆冬晚点的列车

你看见的狗,肯定

是一只威风八面的虎

你以为的祝福,肯定

四周藏匿着掷盏为号的

刀斧手。你强调的逻辑

不过是人变成窝弓,石药,陷阱

你口口声声的成功

就是戴副面具,变脸

春风满面,飞起吃人调音

他充满冒险的语速

让人想起子夜惊飞的啼鸟

想起一间跑掉许多原来气味

搬空的房子

想起没有抵达目的地就从

中途下车的异乡人,甚至想起

从湍急的河流中蹦到岸边的鱼

一个离群索居有精神怪癖

不时比划着圣者般手势

整天乏味地呆在房间

锤炼句子的人,还有

一口春风里疾打的钟

深夜入村惊醒的犬吠

五百里加急翻飞的马蹄

拎包赶赴现场的医生

冬天,一个苦闷的女孩忽然打碎的

一只杯子。夜晚潜伏在房子周围

如婴儿啼哭叫春的猫



一个小地方检察院引起的仲春之梦

送走逗留了两天的两位客人

我仿佛卸下一负重担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翻看《希尼诗文集》

厚厚一本,拿在手里有些沉

一会儿

我走了神,想到两位客人

正在回乡的路上,车开得飞快

窗外青山、村舍,一闪而过

他们正谈论着轻松的话

忽见前方高速路上

有五个

正围了两辆车做笔录的警察

车祸?还是……

我收回神思,正看的这首诗

诗人说:

“狙击手向下瞄准,逆光中看去像只俯冲的鹰。”

两位客人加入到被检查的行列

其中又黑又壮的那位居然与警察动了手

开车那位,走下车来,试图劝阻

“呯”枪响了,动手的客人倒地

血哗地一下像摔碎的啤酒瓶子里的啤酒

泛着泡沫泻了一地。沥青路

血火光一样漫延开来

“呯”又响了一枪……

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中年

可能是少年遗漏的风暴

你支起耳朵去听

箭在弦上,琵琶的声音

又急促又混乱

可能是飞出去的心

忘记带走写就而没有发出的命令

你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

炮击城池直捣敌营

让大火焚烧大街小巷

炸断桥梁炸毁机场

你怒发冲冠孤军奋战

置生死于度外




歌剧

爸爸,我爱上了他

爸爸,汹涌的河水,岩石和香草

这个夏天多美呀

爸爸,他是宁静小镇一个宁静

朴实的人儿,我的心

被他偷走了

啊,爸爸,你威严

暴跳如雷的性格使我害怕

爸爸,我真的爱上了他

他害羞,腼腆,经受不住

你雷霆的击打,我怕

你要拆散

我们就跳到河里

爸爸,让我们去死吧

二妹

给水上的客人,一只风筝

你这个属虎的女孩

有一双窥听天语圆润的耳朵

不屑人间,周围的人

还是那样没心没肺

有一姐一弟,刀子嘴,豆腐心

家庭戏剧,父亲仓促开锣

不知如何收场。你睁大眼睛,不介入是非

奇怪的人,从水上来

泛家浮宅,没有住址

另一个亲人,匆匆见过

像梦游者,总在路上



关于春天的几个比拟

春天有口好牙齿

它径直摆开一张张宽大的桌面

整整几个月空气中都弥漫着

大快朵颐浓烈香料的气味

春天像个手脚麻利的小贩

来自小地方,一夜之间

花色纷呈的布匹

南北东西铺排张罗

春天是个醉汉骑着骏马

撒欢狂跑,撞得大街小巷

青一块紫一块

春天年方二八,艳丽放浪

钻入猫和狗的肉中

让它们个个有一双疯狂的眼睛

小小年纪的春天

如何这般倔强任性

用一副一副担架

从容抬走风烛残年的老人

随手扯碎“万里雪飘”的诗稿

迅疾,残忍且不留情面回家路上——给SL

我总是在黄昏开车下京承高速

行驶在回山中家里的公路上

想起你。我一直向北开

北面远处的山像一把打开的扇子

我住在山脚下。我朝北开

想你坐在副驾驶座上。我们

有那么一小会儿,不讲话,听音乐

就这样,一直向北,在回家的路上

车内响着我们熟悉喜欢的歌

你侧身看我,说:哎,那次我回老家

在火车上接着你的电话,我对你说

你寂寞了,就听听歌吧

我开车向北,此刻

你就在我旁边,这一路

我都不寂寞。我不能想象

你会跑到别的地方。你一直

陪着我,在晚霞照耀归家的路上

我一直向北,公路上没人

你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你说,哎,可不可以教我开车

你累了,开不动了,我替你开

我一直向北,天黑了,我仍在向北开

你坐在我旁边,在回家的路上

天黑了,你在我身边,

我开着车,一直向北……

三年前,你病死在成都



时光

早晨,与太阳对视的瞬间

我知道,你刚喝完早餐咖啡

准备沿弯曲的弦梯上楼

最顶端。繁华没有声息的都市

一道道收费口,清点着银币

从舷窗往下看,人只是

密密麻麻的黑点,再见你时

我已经不是你曾经见过的

口齿不清的自己。推开门

只有过往,过去的内心

过日子,实际上是丢失

一张张面具。一天一天

树脱叶,鸟换毛。我不过是

在偶然中潜移默化变换口味

不雕饰,保持口音,要硬朗

久不与陌生人搭讪

我在调整内部的词语

像装修一套新房子。在山中

我把所有窗口朝向你的

阴晴冷暖,细读寸寸光阴

周日电影

柠檬水、牙刷、刮胡刀

一桩黑色的悬疑案

浴室很小,浴霸强光如太阳射背

我进入到你隐私的内部

紧绷的心忽然放松

不去推测现场所见的因果逻辑

你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內心足够强大

某些不便言说的窘迫

迫使你精确地安排分秒不差的串场

变更台词、转换表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哪个更真实,更富于热忱,令你倾心

或者,每场偶遇

你都分身有术,成为一个双面人

捏拿平分秋色的尺寸

我迷恋你看不出任何混乱真实有力的文字

像一本任翻开哪页都精彩的书

你高蹈的才智,随时整合被意外打乱的节奏

使纷乱的困扰如变色龙

隐身树叶的青翠之下

我喜欢你阳光明媚的笑容

向上,热爱生命的智慧

准确贴近稍纵即逝的机会

你的单纯、脆弱混杂着

比常人认知更丰富

更幻像的另一面

飞起的秋天

飞起的秋天,快放下镰刀

放下碗筷,揩干浣洗的手

飞起的秋天、停下喧闹的乐器

离开充满药水的房间,演说和肉麻的表情

请女人换上单衣,去串门,走亲戚

请年迈的老人喝口酒,男人抽袋烟

给孩子们大把的零用钱,购风筝、买灯笼

我与你两袖清风,彻底置身一切事外

瞧,松林顶上,月亮犹如翻新的宫殿

庭中古老的桂树,正慢慢升起

诗人档案


卫明   诗人,广告人。1962年5月生。高中毕业出来当兵,当兵出来进邮局;邮局出来入报社;报社出来到广告公司至今。诗歌写作是个人谋生之外,开一后门出来,自己稍事喘息遛达透口气的后花园。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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