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本书——尖眼睛推荐_【周滨的结绳记事】

读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是存了期待和欣喜的，好像一场有预谋的约会，需要点仪式感。泡了最后一杯石头寨的普洱茶，调整窗帘让光线变得柔和温暖。最重要的是心境，花落闲庭，孤独而又安宁。...

月亮和六便士

尖眼睛前不久圈圈里介绍毛姆的帖子《无论如何，忍住你的孤独》，心有戚戚。读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是存了期待和欣喜的，好像一场有预谋的约会，需要点仪式感。泡了最后一杯石头寨的普洱茶，调整窗帘让光线变得柔和温暖。最重要的是心境，花落闲庭，孤独而又安宁。

波哥说，现在才开始读《月亮》，是个遗憾。其实，当年在大学图书馆的二楼翻过，第一章是评论家和历史学家对画家斯特里克兰的评价，从未听说过斯特里克兰这个名字，也未介绍他的画作，枯燥极了，完全没耐心看下去，又重新放回了书架。那时候喜欢巴尔扎克、陀思妥耶夫、托尔斯泰的作品，读来如在浩瀚大海中行一叶小舟，枕在巨涛之上对磅礴的力量如醉如痴。现在的年龄，已经不再崇拜博大深沉，读毛姆刚刚好，刻薄又温暖，毒舌又风趣，在对人性的精准描摹中闪烁着个性之光。就好比你刚认识的某个朋友仿佛已相知多年，一个眼神就秒懂，你会嗟叹为什么没有早点相识。其实，你们也许早有过相逢，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甲。就像毛姆说的，上帝的磨盘转得很慢，但是却磨的很细。
我们来谈谈对于月亮和六便士的选择吧。书名来自毛姆朋友的一句玩笑，“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月亮代表美好，崇高，遥远的理想；六便士代表平庸，世俗，冷硬的现实。

斯特里克兰抬头是艺术，脚下是生活。一个毫不起眼、了无生趣的证券经纪人，有着富裕美满的家庭，本来他的生命可以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有条不紊地汇入汪洋，却在40岁的时候毅然放弃家庭，工作，财产，声誉，踏上放荡不羁，不可预知的险途。“你到底为什么离开她？”“我想画画。”“可是你都四十岁了呀!”“所以我才觉得再不画画就晚了。”“你觉得像你这种年纪的人才开始学画画，还能闯出什么名堂吗？”“我就得画画，这事根本由不得我。”从40岁到47岁，斯特里克兰从伦敦的流落到巴黎肮脏的小旅馆，马赛的流浪汉屁护所，最后隐居于南太平；洋的塔提希小岛，直到在这里得麻风病死去。斯特里克兰毫不在乎物质的困乏，不在乎所有人的褒贬，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乎朋友，只是画画，创作压倒一切。他画过的无论是画景物静物还是人，都拥有灵魂，都深藏秘密，既在尘世之中，又超脱世俗之外，让人看到魔鬼，也看到神，最终看到自己。这是一个自由不羁，又备受孤独折磨的自我在奋力表达。斯特里克兰的七年，是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纯粹为自己活着。他活着的时候离群索居，困厄潦倒，死后封神——天才画家，印象派的最后一位大师。对，他的原型是高更。

布兰奇抬头是爱情，脚下是作为施特罗夫太太安静的生活。布兰奇对丈夫的爱，不过是对关怀和舒适生活的回应，是被动的感情，不具备唯一性和排他性，就像藤萝攀缘在任何乔木上都能生长。面对激情，这种感情毫无招架之力，仅是看到斯特里克兰修长的精于创造的手都能让她心头慌乱。布兰奇对于爱情的渴望，夹杂着恐惧，颤抖，逃跑，决绝，狂喜，孤注一掷，为爱痴狂的女人多么可怕啊，此前她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丈夫的无私宽容和毫无底线的爱都能成为她愤怒的理由。可是，斯特里克兰永远只属于艺术，而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布兰奇喝草酸自杀的那一刻，是对爱情的绝望，对别人残忍的人，终究对自己也残忍。布兰奇死了，为爱而死，死得其所。她永远活在斯特里克兰的画作里，躺在沙发上，枕着一只手臂，一边膝盖弓起，一条腿伸展开。这个经典的姿势，充满了热情的欲望，以及赤裸不遮的灵魂，让人不安。

与布兰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斯特里克兰太太，她的脚边堆满六便士。斯特里克兰出走后，她迅速营造丈夫与女人私奔的假象，使自己成为被同情和颂扬的对象，开始经营打字社养家糊口，生意如火如荼却羞于言商。她要的是让儿子成为受人尊敬的牧师，女儿嫁给军官，维持着伦敦上流社会的生活。斯特里克兰死后成名，他们接受采访，著书立说，沽名钓誉，与有荣焉。也算求仁得仁吧，虽说无趣又虚荣，但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像布兰奇和斯特里克兰太太这样有着对应关系的，还有两个着墨不多的人，亚伯兰罕和亚克力。亚伯兰罕原本要去伦敦的圣托马斯医院就职，当他停靠在亚历山大港，站在甲板上眺望这座城市，看着各种肤色的人来来往往，看着蓝天和阳光，好像突然得到神启，他被一种奇妙的自由感包围了，决定抛弃似锦前程，留在亚历山大。亚克力接替了他的职位，成为优秀的医生，月入一万英镑，娶了漂亮的妻子，抽着昂贵的雪茄。在亚克力眼里，亚伯兰罕选择了堕落，浪费了才华，把生活弄得一团糟。但是，亚伯拉罕得到了惬意的环境，内心的祥和。把生活折腾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也是成功吗？

前几天去走访，在车里坐着等人。那是一个有年岁的院子，树木身形巨大，干枯的枝丫在空中交错。若是夏天，大概绿茵蔽日，会有安静的美。冬天，该有几只鸦鹊来增添些萧瑟才妥当。低矮的围墙灰突突的，埋伏着一只花猫，尾巴像个问号。保洁大妈走过去的时候推着垃圾桶，走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三个奶奶在遛弯，一圈，两圈，三圈。很荒诞的感觉，突然就想起了《楚门的世界》。世界是否是虚构的？情景是否是循环往复的？你是演员还是观众？是选混沌的生活还是真实的自我？

人生随处可见蓄谋已久的欲望，突如其来的诱惑，和游移不定的选择。得到和失去，常常难以评判无法言说。命运总是充满魅力，有时让你觉得一切早已注定，有时又深深为其未知性而着迷。也许脚边并没有堆满六便士，也许双脚深陷泥淖难以自拔，但心里仍然应该有一轮明月，不管它象征着什么，都纯净美好，永久恒定，遍洒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