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黑暗地狱

------黑暗地狱------

安庆有一个姓戴的书生，年纪轻轻，却行为不检，品行不端。

一天，戴生从外面喝酒回来，半路碰到已经死去的表兄季生。

戴生喝醉了酒，两眼昏花，忘记表兄已经死了，问候道：“你一向在哪里做事？”

季生回到：“我早已死了，你忘记了吗？”

戴生恍然大悟，知道碰上了鬼，但是乘着酒意，也不害怕，又问道：“你在阴间干些什么？”

季生说：“现在掌管轮回生死簿。”

戴生问：“那么人世的祸福，你一定知道了？”

“那是我的职责，怎么不知道呢。前些天翻看薄子，还看见了你的大名。”

戴生忙问：“上面都写了什么？”

季生叹道：“实不相瞒，你的名字列在黑暗地狱中。”

戴生大吃一惊，连酒都吓醒了，苦苦哀求表兄救他。

“这是我无能为力的事情，人生在世，行善才有好报。你恶贯满盈，不积德行善怎么能够挽回呢，即使你现在每天都做善事，没有一年多的时间也抵消不了你的罪恶，所以现在太晚了。只希望你从此后洗心革面，努力行善，地狱之中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戴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表兄救他，一会儿抬头一看，季生已经无影无踪，只好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从此以后，尽心改过，不敢再有差迟。

在此之前，戴生曾经与邻居的妻子私通。邻居察觉后，隐忍下来，指望有朝一日捉奸捉双。没想到戴生洗心革面，永远断绝了与他妻子的私情。

邻居抓不到把柄，怀恨在心。一天，两人在田野相遇，邻居假装要和戴生说话，引他到枯井边，却在背后将戴生推落下井。

井深数丈，以为这下戴生必死无疑。半夜，戴生苏醒了过来，坐在井中大声呼救，可是没有一个人听见。

第二天一早，邻居恐怕戴生再活过来，又到井边观察动静，正好听到了戴生的呼救声。

他急忙往井里投掷石块。邻居知道他没死，于是便挖土填井，几乎将井填满。

戴生蹲在井下的地洞里，大气不敢出，漆黑一团，真是与地狱没有什么两样。

洞中没有食物，想着这下子是死定了。爬着往洞深处去，只见三步以外都是积水，没有可去的地方，只好回到原处坐着。

起初还感觉到饿，时间一长，连饥饿也忘了。想着在这地洞里，没有什么善事可做，只好高颂佛号而已。

一会儿，看见鬼火点点，在洞中游荡，便祷告说：“听说磷火都是冤鬼所化，我虽然暂时还活着，但是难以再返回人间。如果我们能够相聚谈谈，也聊以解除寂寞。”

祷告完毕，便看见鬼火都从水面漂浮过来，每点鬼火中都有一个人。

戴生问他们的来历，鬼火们答道：“这是一座古煤井，煤井主人挖煤时，震动了边上的古墓，被墓里的龙飞相公用地下水淹了煤井，溺死四十多人，我们都是这些淹死的冤鬼。”

戴生惊奇地问：“龙飞相公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相公是文学士，现为城隍的幕宾。相公也怜悯我们无辜而死，所以隔三差五便施舍水粥给我们充饥。只是我们被冷水浸骨，难以再超度苦海，您若是能够再返人世，请您打捞我们的残骨造一座义坟，那您的恩惠就遍及九泉之下的人了。”

戴生叹道：“假使有万分之一的生还希望的话，这事又有很难。但是在这九泉之下，怎能指望重见天日。”

便叫众鬼念佛，将泥块捻成佛珠，以记下诵佛遍数。也不知天黑天明：疲倦了就睡，醒过来就坐着念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见洞的深处有灯笼出现，众鬼高兴地说：“龙飞相公来施舍食物了。”

大家邀请戴生一同前去，戴生担心前面水深过不去，众鬼强拉着他前行，飘飘忽忽地凌空行走在水面上。

来到一处地方，众鬼才放开他自己走。越往上走越高，像在爬几丈高的台阶。

戴生登上阶梯，看见一座房廊，大堂上点着一支明亮的蜡烛，像小孩子的胳膊一样粗。

戴生很久没有看见光亮了，乍见之下，十分兴奋，急忙跑了过去。堂上坐着一个老翁，文人打扮。

戴生一见，不敢再往前走。老翁看见他，惊讶地问：“我不认识你，从哪里来的？”

戴生走上前去，跪在地上，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老翁说：“原来是我的远代子孙。”让他起来，赐座，自己说：“我叫戴潜，字龙飞。过去因为不孝孙子戴堂，勾结土匪，靠近我的墓打井，让我不得安宁，所以用地下水淹了他们。”

原来，戴氏近宗共有五支，戴堂居长。

从前，有个大户贿赂戴堂，在他祖坟边挖井采煤。戴氏子弟畏惧戴堂，不敢不从。

挖了不长时间，地下水突然汹涌而出，将采煤的人全部都淹死在井中。

死者家属，联合打官司，戴堂以及那个大户因此破产贫困下来，戴氏的子孙以至于无立锥之地。

戴生是戴堂弟弟的后代，曾听老人们说起过这件事，便告诉了老翁。

老翁说：“这种不孝子孙，他的后代怎会兴旺。你既然来到这里，还应别忘了读书。”

于是，让戴生吃饱喝足之后，拿一本书放到桌子上，都是八股文，让戴生研读。又命题考察他的文章，就是老师教学生一样。

大堂上的蜡烛，不用剪，也不灭，长久地亮着。疲倦的时候就睡，也分不清哪是早晨哪是晚上。

戴生觉得像是过了数年之久，所幸没有什么苦难。

一天，老翁对他说：“你孽报已满，马上就要再回到人间。我的坟邻近煤洞，阴风刺骨，你得志以后，要把坟迁到村东地里去。”

戴生恭敬地答应了下来，老翁便将群鬼叫上来，让他们把戴生仍然送到原来的地方。

戴生突然失踪以后，家里多方搜寻打听，一直没有踪影。他母亲便告了官，逮了很多人审讯，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过了三四年，原来的官离任，搜查也就松了下来。戴生的妻子也改嫁走了。

正好村中有人重新整治原来的煤井，进入洞中，发现了戴生，摸摸竟还没死，惊骇万分，连忙告诉他家，抬了回去。

一天后，戴生才会说话，详细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自从戴生被推落井以后，那个邻居又打死了他老婆，被他岳父告了，逮到狱中，一年多才出来，瘦得只剩皮骨了。

听说戴生又活了过来，他十分害怕，连忙逃走了。

戴生的族人商量拿住那邻居治罪，戴生不许，说过去是自找的，是阴间的处罚，与邻居没有关系。邻居察觉到他没有恶意，又犹豫着回来了。

煤井里的水干了以后，戴生便出钱雇人进洞捡拾群鬼的遗骨，买了口棺材，找个地方一块葬了。

又查询宗谱上果有一个戴潜，字叫龙飞，便备下祭品，到祖坟上祭祀了一番。

学使听说了戴生的奇异遭遇后，又欣赏他写的文章，让他以优等参加了乡试，中了举人。

戴生便在村东地里造坟，将龙飞的墓迁来厚葬。此后春秋上坟，年年不断。

------鼠妖妻子------

奚山，是山东高密县人，以行商为业，常常客居于蒙阴、沂水之间。

有一天，他在半路遇上了大雨，等他到了经常住宿的地方时，夜已经很深了。敲便了客栈的门，没有开门的。

于是，他只好徘徊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忽然，两扇门打开了，一个老头出来，请他进去躲雨，奚山很高兴地跟着他进去了。

老头说：“我是可怜你没有住处，所以才请你进来。我家没有多余的人手，只有老妻弱女，已经睡觉了。虽然有点隔夜的饭菜，可是却没有炊具加热，请不要嫌弃，吃点冷饭吧。”说完便进去里边。

一会儿便端出了一些饭菜出来，跑来跑去，忙忙碌碌。奚山心里很不安，就拉住老头坐下休息。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子出来给他们斟酒。老头说：“我家阿纤起来了。”

奚山一看这姑娘，大约十六七岁，身材苗条，容颜秀丽，举止风度优美动人。

奚山还有一个小弟还未结婚，心里暗暗看中了这位姑娘，因而就问老头的籍贯和门第。

老头说：“我姓古，儿子、孙子都早死了，只剩下这个女儿。刚才不忍心打搅她睡觉，想必是老伴把她叫起来的。”

奚山吃完饭之后，恭恭敬敬地表示谢意，说道：“萍水相逢，受到你的热情接待，终生不敢忘记。因为老先生是圣德之人，我才冒昧地问一件事。我有个弟弟，今年十七，还不算愚笨，我想要高攀老先生结一门亲事，您不会嫌弃我家贫贱吧。”

老先生高兴地说：“老夫住在这里，也是寄居，倘若等够得到你们这样子的人家相依托，便请借给我一间屋子，我们全家搬过去。”

奚山答应了下来，老头很殷勤地安排他住下。

第二天，鸡叫以后，奚山收拾东西，拿出饭钱给他，老头坚决推辞说：“留客人吃一顿饭，万万没有收钱的道理，何况我们还结为亲家了呢。”

分别以后，奚山在外客居行商一个月才返回来。离那个村子一里多路，遇见一位老太太领着一位姑娘，衣帽都是白色的。走进了一看，那姑娘竟然是阿纤。

奚山急忙询问出了何事，老太太神色凄惨地说：“老头子不幸被倒塌的墙压死了。”老太太诉说自己和女儿的孤苦，不知不觉伤心啼哭，奚山也心酸难受。

老太太说:“这个地方的人情不善良，我们孤儿寡母很难过日子。阿纤既然已经是你家的媳妇，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要推迟很多的日子，不如今晚就同你一起回去吧。”奚山听罢也同意了。

回到家里以后，奚山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父母。双方相见都很高兴，奚家就收拾了另一所房子，让老太太住下，选择了好日子替三郎完婚。老太太给女儿置办的嫁妆很是齐全。

阿纤少言寡语，性情温和，全家人都很爱惜喜欢她。

阿纤嘱咐三郎说：“你对大哥说，再从西边经过的时候，不要对外人提起我们母女。”

过了几年，奚家越来越富裕了。一天，奚山外出投宿到古家原来的邻居家中，偶然谈到往日有一次没有地方住宿，投宿到隔壁的事情。

主人说：“你记错了吧，我的东邻是我伯父家的老宅子，住在这里的人经常见到怪异的事情，所以空置了很久没有人敢再居住，哪里会有老头留你住宿呢？”

奚山感到很惊讶，但是没有再往深处说。

主人说：“这座宅子一直空着，有一天后墙倒塌，我大伯去查看，看见石块底下压着一头大老鼠，有猫那么大，尾巴在外面摇摆。大伯急忙回来，招呼不少人去看，可是老鼠已经不见了。大伙怀疑那东西是个妖物。”

奚山听罢越发感到奇怪，回到家中私下里和家人议论，都怀疑新媳妇不是人，暗暗地为三郎担心，但是三郎和阿纤恩爱如初。

时间久了，大家都在议论猜测，阿纤多少有些察觉。半夜里对三郎说：“我嫁给你好几年了，没有失去做媳妇的品德，现在请给我一份休书，郎君再自己去选一个好媳妇吧。”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三郎说：“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自从你嫁入我们家，我家日益富裕，都认为这福气应该归功于你，怎么会嫌弃你呢。”

阿纤说：“郎君没有二心，我难道不知道嘛，但是众人议论纷纷，恐怕难免有嫌弃我的时候。”

三郎再三安慰解释，阿纤才不再提离婚的事情。

奚山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这件事，就天天寻求着善于捕鼠的猫，以观察阿纤的态度。

阿纤虽然不怕，但是总是愁眉不展。一天晚上她对三郎说母亲有点病，要去探望母亲。

天亮后，三郎过去问候，只见屋子内已经空了。三郎急坏了，派人到处寻找，却始终没有消息。

三郎心中一直想念阿纤，吃不下睡不着。而三郎的父亲和哥哥却感到庆幸，安慰劝说他，打算给他再续娶，而三郎却一直郁闷不欢，思念阿纤的心情始终不减。

又过了好几年，奚家的日子一天天贫困了，因此又都思念起阿纤来。

三郎有一个叔伯堂弟阿岚，因为有事去胶州，途中拐弯去看望表亲陆生。晚上阿岚听见邻居家有人哭的很哀痛，因而询问主人。

主人回答说：“数年以前有孤儿寡母两人，来到此处居住。上个月老太太死了，姑娘独自居住，没有一个亲人，所以这样悲伤。”

阿岚问：“她姓什么？”

主人回答说：“姓古，她家经常关门闭户不跟邻里往来，所以不了解她的家世。”

阿岚吃惊地说：“是我的嫂子啊！”于是就去敲门。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嫂嫂，心情凄惨悲伤。阿岚说：“我三哥思念你很痛苦，何至于远远地逃避到这来。”

阿岚要租辆车载她回去，阿纤说：“我因为人家不把我当人看，才跟母亲隐居到这里。现在回去，人家肯定会白眼看我，如果想要我回去，必须和大哥分开过，不然的话，我就吃毒药寻死算了。”

阿岚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三郎，三郎连夜跑了去。夫妻相见，都伤心流泪。三郎如实地把情况告诉了父母，和哥哥分了家过日子。

阿纤拿出她自已的钱，连日建造仓房，而家中连一石粮食还没有，大家都感到奇怪。过了一年多再去看，只见仓中粮食已装满了。

过了没有几年，三郎家中十分富有了，而奚山家却很贫苦。

阿纤把公婆接过来供养，经常拿银子和粮食周济大哥，逐渐习以为常了。

三郎高兴地说：“你真可谓是不念旧仇啊。”

阿纤说：“他也是出于爱护弟弟啊，而且如果不是他，我哪有机会结识三郎呢？”

以后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出现，家里的人也不再提阿纤的身世，慢慢地从新接纳了阿纤，一家人和乐融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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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悬疑灵异小说 《聊斋志异》

连载状态：完结
小说总字数：31万字
最后更新于：2017-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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