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海霞:空心树

 

二月春风似剪刀我要在最细的雨中 吹出银色的花纹 让所有在场的丁香 都成为你的伴娘 我要张开梧桐的手掌 去接雨...



空心树
空心树
文/伏海霞
村口长着一颗老柳树,高大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半边天空。粗壮的躯干上,赫然存在着一个大洞,像是被人挖走了心脏一般,身体空荡荡且明晃晃的,从洞口的这边,可以清晰的看到树那边的风景。说不清多少年了,从我记事起,它就以这样一种残缺的姿态,昂首挺胸的站立在那里,默默地坚守着脚下的这一片土地。

村庄里长着很多柳树:大的、小的,粗的、细的,高的、矮的。山坡上,马路边,甚至家门口,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但在雷雨天气遭到过袭击的,就唯独只有这一颗。好好的树身,在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瞬间就被击穿了一个大洞。而后,随着自然的侵蚀与风干,洞口越来越大,直到能容得下一个小孩。但令人惊奇的是,柳树在经过这样的生死劫难之后,并没有怆然倒下去,而是很快就修好了大自然赋予它的伤痛,重新变得郁郁葱葱起来。



小时候,我们常常会爬到树洞的中间做游戏,甚至跟大人捉迷藏。经年的风吹雨打和虫蛀,使得树洞中间变得异常粗粝,坚硬的外皮有时会划伤我们的手脚,令我们倍受疼痛时的煎熬,但伤好之后,我和几个小伙伴依然乐此不彼,照样在它的胸膛里戏耍打闹。

从来没有人去想过,这样的做法是否会给老树带来痛苦?也从来没有人去顾及老树布满伤疤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了我们几个人的重量?仿佛它一生下来,就是供我们避阴和玩乐的。

其实,之所以一天到晚都趴在树洞里不愿意回家,是因为这里对我们还有一个致命的诱惑,那就是能听到五爷讲的,那一个个令人如痴如醉的故事。他经常戴着一顶青色的小圆帽,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旱烟锅,坐在老柳树下给我们讲故事:从前,有个孩子,名叫豆皮,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跟着继母生活。继母偏心,每天逼迫豆皮在山里放养,住羊圈。而让她的孩子豆瓤在学堂上学。一天,豆皮在山坡上放养时,看见一条白蛇和一条黑蛇咬仗,白蛇的头被黑蛇咬烂了,鲜血直流。豆皮看见了,忙赶跑了黑蛇,撕下自己的衣裳襟子,给白蛇包扎伤口......



每每在我听得如痴如醉时,五爷就会起身黯然离去。而这时,经过村里的那辆末班车,往往也冒着白烟向远方悠悠驶去。

年少的我不谙世事,望着五爷离去的背影,小嘴撅得老高。殊不知,在这个唯一通向外界的村口,五爷也在苦苦守护着一个梦,一个团圆的梦,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梦。

五爷的儿子润生,是村里飞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在一家中学任教,因为受人排挤和恋人的背叛而深受打击,从此离开家乡,了无音信。五爷从他离家的那一天,就无时不刻地在思念着这个儿子。他在家心慌难耐,每日都会坐到村口的这颗老柳树下,期待润生的归来。

岁月如箭,花开花落度春秋。经年后,我们都一天天长大,外出,结婚,生子。而五爷依然固执地守在老柳树下,把自己渐渐熬成一个白发苍苍,胡须半尺长的暮年老人。看着他驮的如弓一样的身材和灰暗无神的眼睛,我常常觉得,五爷和那颗老柳树一样,早已经被人挖去了心脏,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挣扎在无情的现实里。他之所以坚守了这么多年,完全靠的是一种信念的支撑。而这份信念,早已被一个抛家舍业的游子,搁浅在无尽的岁月里了。



可是,我转眼又想,一颗被雷电击过、经受过无数次风吹雨打的空心树都能挣扎着活过来,依然带着满身的伤痕为村人提供阴凉,努力报答生它养它的这片土地,为什么人就不能呢?何况,润生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

母亲打电话说五爷走了,是睁着眼睛去世的。他至死都没等到那个曾经令他引以为豪的儿子。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死不瞑目”吗?放眼望去,窗外不知何时已雪花飞舞,白茫茫的一片。我很是伤感,五爷,您用尽了一生的时间在期待着一个圆满,然而生活终究没能如您所愿。您累了,好好安息吧。假如有一天润生重归故里,他一定会去您的坟上添一撮新土。

我是在一个万物萧条,落叶纷飞的秋日回到故乡的。车到村口,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颗老柳树。它依旧空着胸膛,挺立在村口迎接着每一位游子。只是,昔日围在它身旁听故事和讲故事的人,早已失散在时间的长河里。柳树抖落着满身的枯叶,漂荡在空中,如蝴蝶般翩翩飞舞。我知道,它一定是在热烈欢迎我的到来。

下车后,我默默走过去,依偎在老柳树的身上,摩挲着它粗糙坚硬的皮肤,悄悄告诉它:曾经的那个故事已经远去,而五爷也早已长眠于地下,从此后,村庄里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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