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进京 敢跟康熙皇帝叫板，和而不同，是为大同（上）

撰稿人：Citron...

前日得朋友推荐晋剧《傅山进京》 ，此剧虽是初见，但剧中这位生活在明清两朝交际，身着朱衣、自号青主的奇士——傅山却已是早有所闻。

书画称绝、且是医科圣手；著作等身，传闻于剑术酒道亦有心得，此等奇士，莫说是明清，古来也不多见。

《傅山进京》说的是康熙十七年，清廷下诏，开“博学鸿儒科”，令天下官员共荐“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入京殿试，以招抚前朝遗民。傅山推辞不能，只得奉诏赴京。

在京之际，傅山与康熙两人既有斗智斗勇，亦能相知相惜。

最终傅山得以保全气节，重归故里，康熙也博得了优礼处士、尊儒惜才的好名声，两人各得所求，皆大欢喜。自古王朝更迭之际，都是风起云涌、危机四伏。

傅山隐居山野、托庇道门，到头来却还是难逃征召，虽然最终得以免试而归，但其中惊险不言自明。

在这样的时代，压力山大的又何止傅山一人。下到阳曲的七品知县戴梦熊，跑断双腿，挖空心思，恩威并施才劝得傅山答应上京；上至京城里一品大学士冯溥，居中协调，既想保全傅山的性命，又得顾忌皇帝的颜面，左右为难。

但要说这肩上担子最重的，却还是是剧中一直占据主动，最为从容不迫的康熙本人。

从顺治元年（1644年）清军入关，到康熙元年（1662年）南明永历皇帝被杀，满人花了18年，骑着战马，完成了统一。

然而马上得天下容易，马上治天下却是万万行不通的。外有边患不绝，内有遗民作乱，满清的江山坐得并不安稳。剧中的康熙面对傅山和一干满汉大臣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然而现实情况是：西南藩镇，三藩俱反，清军虽然取得优势，但叛乱平复仍需数年；东南台湾，有忠于前明的郑氏据险而守，时刻威胁满清的东南沿海；西北准噶尔，野心勃勃的噶尔丹已经继承汗位，开始武力兼并回部及漠西蒙古各部，厉兵秣马，对中原虎视眈眈；东北关外，沙俄强占雅克萨城，又出兵侵袭黑龙江流域，烧杀抢掠，四处蚕食。

虽然四边不宁，但有幸满清尚在立国之初，八旗战力尚存，又尽得中原险要，有此依凭，年轻的玄烨终究会将边患一一平复。

但对于中原王朝而言，边患多是疥癣之疾，内乱才是心腹大患。汉、唐、元、明或亡于农民起义，或因民变四起、国力尽丧，终为藩镇诸侯所篡。

满人以异族身份入关，治理的却是汉人的天下，民族关系更是紧张，加之清兵入关，又搞出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样的恶行，汉人与满人不只有亡国之恨，更有血泪家仇，稍有不慎，满清就要走上蒙古人九十八年亡国的老路。

所以说，摆在康熙面前的实在是一个烂摊子。

换了寻常之辈，干脆和当年忽必烈之后的大多数元朝皇帝一样，墨守成规，混吃等死。民变尚能镇压之时，出兵讨之；民变无法收拾之时，上马逃之。毕竟塞外游牧、白云终老也挺浪漫的不是？

而康熙呢，由他与赫舍里氏的故事猜想，应该是个浪漫的人。但牧马飞歌不是康熙追求的浪漫，作为一位不寻常的皇帝，他清楚知道满清统治的忧患所在。天下初定，民心未附，汉人对满人的政令法规、风俗文化发自内心的抵触，若不能收复天下汉人之心，满清的统治只怕时日无多。

儒家视“天下归心”为君王的最高成就，但能够达到如此境界实在不易，少有的几位掰着手指也能数的清楚，康熙虽然年轻，但却也想尝试一番。然而中原辽阔，汉民又何止千万，收复民心需有主次先后，士为四民之首，当务之急便是笼络士人、收复士心。明清更替，承袭自前明的汉族士人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群体——遗民。在遗民心中，满清不仅是亡国大敌，更践踏中原文化，满人”以夷制夏”对前朝遗民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

故而在更替之初，士人们投笔从戎，散金举义，积极投身反清活动；武装斗争失败之后，又以笔为剑，为前朝故事、中原文化著书立传，决计不与满清合作。

傅山就是这些人的代表，宁可遁迹山林，空负才学，也绝不肯奉诏谢恩，向满清低头。

除此之外，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李颙、王宏撰、魏禧、徐夜等人都是如此，一面以文字抨击满清统治、论述夷夏之防，一面暗中联络遗民义士，不息复国之念。

其实年轻气盛的康熙又何尝不想杀了这几头“倔驴”，但这几个人实在是杀不得，如王、顾、黄三人当时并称天下“三大儒”，在前朝遗民中威望极高。砍掉几颗脑袋容易，但只怕要寒了天下士人的心，就此绝了汉族儒生出仕的念头。

但读书人毕竟还是人，人都是要吃饭的。

大儒们名声在外，不愁生计，山珍海味不敢言，“烧茄炖肉夹馒头”却还是不缺。寻常书生，不事生产，出仕做官便是人生目标。故而恢复科举、整顿吏治就是给前朝遗民最大的出路。说起清朝的科举，是应该点个赞的。

顺治二年，清廷就复开科举，此时距清兵入关才仅仅两年，距离皇太极定立国号也不过只有八年，和明末科举进行了无缝衔接（距离崇祯十五年，明朝最后一次科举正好三年）。要知道，同样是恢复科举，在元朝议了四十余年，忽必烈考虑了一辈子，也没有下定决心。相比之下，多尔衮下决定堪称神速，直叫忽必烈汗颜。

开科取士尚只能说是必行之举，要收复士心、招致遗民，康熙另有妙计，便是《傅山进京》中这场博学鸿儒科。

博学鸿儒科作为一场特开诏科，从取士的角度来看无疑是不太成功，前朝遗民应者寥寥。

坦白说来，傅山能够上京，还帮着给孝庄太后看病，可算是给足了康熙面子。

前面说到“三大儒”，王夫之住在湖南的沦陷区不论；顾炎武致信考官，以死拒绝入京；黄宗羲干脆连信也懒得写，直接让在京的学生帮自己请了病假了事；其余李颙、王弘撰、魏禧、徐夜等人，或“未荐先辞”、或“行催不到”、或“称疾不试”，反正就是两个字：不来。

人都不来，那可怎么取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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