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 奶奶是棵大树她的八个子女就是她伸出的八个枝丫垂吊着的八个果实一切都是属于奶奶的哪怕有一个女儿生来又...





《奶奶》

奶奶是棵大树

她的八个子女

就是她伸出的八个枝丫

垂吊着的八个果实

一切都是属于奶奶的

哪怕有一个女儿生来又聋又哑

但也是属于奶奶的

爷爷也是奶奶的

而且什么都听奶奶的

他太听话了

以至于自己有时候也觉得有一点委屈

但爷爷还是什么都听奶奶的

妈妈带我去地里的时候

能望到在另一块地里猫着腰干活的爷爷

我们打招呼

在僻静的地里做事能多个人说话

是很好的

我喜欢这个不停地忙这忙那的爷爷

他总是一脸慈祥和本分得有些过头的笑

像被擦得铮亮的铜器

他扯一把花生，打掉土，递给我

叮嘱说，最好不要告诉你奶奶

我们结婚分家的时候

没分到钱

但不偏不倚分了我们债务

量入为出和斤斤计较

都是你奶奶的本事

这是妈妈说的

妈妈还说

让八个子女都孝顺都服服帖帖

也是奶奶的本事

奶奶很少抱我们

她要不是坐在宽大陈旧的床上

就是坐在太阳能晒到的老屋的门槛边上

我们在她边上玩耍

她也不看我们

一直望着屋前的枣树和村子

或者偏着头听一听动静

那时候，我们不喜欢她讲的道理

因为她的道理太多啦

我们三天三夜

也听不完

爷爷背着手

慢慢地走街串巷

然后回来

每一样每一样

都向奶奶汇报

八个子女们也轮流在吃过晚饭后

来到奶奶的床前或者柴火边讨主意

让奶奶定夺

哪个亲戚的请客要送多少礼

以地换田行不行

去海南当兵值得不值得

还有一些当着我们的面很小声地说

以至于我们听不清的秘密

这些都由奶奶收藏，都给奶奶做主

那时候我们觉得

奶奶呀

是高贵的威严的泛着冷光的银器

奶奶和爷爷就生活在老屋里

门板上漆都掉光了

等到爷爷先走

然后奶奶也走了

最后老屋自己也破败了

我是过了很久很久才回忆起来这些

回忆起爷爷在我考上大学后

来家里吃饭

他脸上铜器的闪光已经不那么铮亮了

说起自己以前被日本人抓去做长工那一段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用手掌把住眼睛

鼻涕也流出来了

回忆起奶奶在老屋里

几十年从来不用拐杖

她摸索着靠近衣柜整理衣服

摸索着打水，煮饭，扫地

摸索着缝补衣服

摸索着每一个孙子孙女的脸庞

阳光从瓦缝中漏下来的光束

麻雀落到窗眼来偷谷

奶奶从29岁起

就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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