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她

底层读书人

我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上班之外，业余时间主要花在了读书上，这一方面是为了消磨漫长而寂寞的他乡时光，另一方面，...

我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上班之外，业余时间主要花在了读书上，这一方面是为了消磨漫长而寂寞的他乡时光，另一方面，老实说，我也想学学人家怎样观察和理解这个时代。这样说来，我所钟爱的书首先是一些描写当下生活的书——是的，在我的出租屋里，堆满了这样的书，有各种杂志，有长篇小说——多年的打工岁月中，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为了省钱，我学会了如何买盗版书;而且，屡次为她们搬家费尽了心力，一个女人因为我比爱书还爱她而离我而去。三十了，我现在还单身一人，除了亲人，我并不为此牵肠挂肚，没有书更另我着迷的事了。

除去所有的学生时代，到2008年，我在社会上闯荡了十年。一个书呆子式的人物，你当然不能指望他混得很好——父亲因此不和我往来，常年和做生意的大哥一起在深圳生活，一年里，我们的通话只有礼节性的廖廖几次，每次几乎都不欢而散。按照常理，到了我这样的年纪，是到了报答父母的时候——我当然想到了，去年春节时，我给父亲邮去了一本名叫《越老越快乐》的书，但电话里，父亲并不感到高兴，书收到了却一月也没翻动一页——那是我买的仅有的一本生活类图书，原价在西单图书大厦购得，为了找一本合适的书，我在图书大厦逗留了一天，两个馒头的中饭偷偷在三楼一个角落吃下——剩下的时间，我又站着挑了一些有意写我的底层生活的小说来读，但没有一本写得像我。

十年，就是流浪汉，他的人生也不会过得苍白——我的隔壁就生活着这样一个拾垃圾也收垃圾的中年女子，她老想收购我的书，1元一公斤，任她三番五次过来游说，书还是整齐地放在墙角或者床头。我乐意和她一起聊天，两个同命相怜的人。她比我幸运，直到结束少女时代，她的生活始终平静而安逸，18岁的时候，一个男人改变了她。她的故事不是本文的中心，这里权且忽略。她没事的时候，也喜欢读我收集的书——奇怪的是，她也喜欢文学，还一直在记日记——有一天，她竟然在重复我的故事：高中时，我一度想做作家，到现在，还没有泯灭希望。从此，我对她另眼相看——她比我进步，因为她能说出“我们的生活还没有被作家真正发现”这一让我惊叹的观点。是的，这么多年的阅读，我也认为我们的生活是这个时代最大的一个谜。

我们极其相似，因此可能走到一起。我并不反感和一个大我10岁的女人结合，问题是她有男人，虽然远在老家，也感情不好。对我有所了解之后，她经常把收来的认为值得一看的东西送我。她真是一个有鉴赏力的人，她送来的东西我一般会悉心收藏，她剪下来的《南方周末》几篇文章，我认为基本代表了当代文学的最高水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最无用的或许就是时间，因此，我们常常能漫无边际地聊天，尽管都不好谈，但共同的话题总是能高兴地说到深夜——不用说，我希望她留下来，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天空依然寂寞。

为什么读不到能写好我们的小说?到2008年5月的时候，我想或许可以为此作一个发言了——任何一个人，不管做任何事情，只要同一件事情，用的时间足够多，他完全可以登上大学讲堂讲上几段他的经历和心得——别人都不应该为此嘲笑——我相信一个保安能到北大讲《论语》，一个广告业务员也完全可以说说他心目中的好小说。我的第一个听众是她。她坐在我对面，没有灯光的小屋里，只有渐渐朦胧的黄昏——我一开口，她变得沉默寡言，像一个小学生那样让人高兴。不久，我唾沫横飞，一些捣蛋的唾沫星子飞溅到她的暗黑的脑门上——她只轻轻用手擦去，继续一言不发，充分满足了多年来我得不到张扬的欲望。她赞成我的观点，还鼓励我写下来，投到杂志为自己创造机会。我们又一次谈到夜深，我的心早已热血沸腾，但奇怪理智却一直苏醒——经过一番打扮，尽管青春已去，但她看上去依然没有衰老，一对乳房涨满着言情的力量。

读了那么多书，我终于可以自信地说，当代中国小说太多不值一提——她为我的分析感到高兴，还建议我那些垃圾书及早做废品处理，不卖给她，或许可以3元一本拿到大街上叫卖。一天夜里，梦醒之后，我开始决定这么做——这些让人失望的小说，那些徒有虚名的作家，我一个个狠狠地将他们扔进纸袋里，又用力捆起来。第二天，一个周末的好天气，她帮我抬到一个我们研究了几天的热闹的天桥上，为了及时处理他们，我黝黑的身子不得不蹲下来一本本展开，将那些醒目性感的封面放在最招人眼球的位置——然而，这些当初招摇撞骗吸引了我的书，现在并不怎么吸引别人——除了城管五次大驾光临弄得我气喘吁吁逃离外，一天下来，我卖力的吆喝只换得了26元钱——华灯初上时分，我向旁边的小贩买了一瓶水，一点水果，边吃边接着叫卖——一元一本生意好出百倍，一个时尚女孩10点13分要走了最后一本《欲望之路》，厚厚的小说，她押在裸露的腋下，风一样飘过。

无书的日子并不让我舒心，由此，我常有理由去她家。她家虽然破烂成堆，却也布置得整齐有序，她总是坐在角落的那张床沿上分门别类整理一天的收获，有一堆东西是专门送给我的——我为此省去了不少寻找好东西的辛苦。她的日记压在那个包着报纸的枕头下，半月之后，她同意我欣赏她的绢秀的字迹——我为她的故事感到震惊——相隔10年之后，我所经历和思考的许多事情，原来她早已亲历过——第一次投稿，第一次性体验，第一次流浪，第一次遇到知音……我只是在重复她的故事，这让我感到沮丧——这真是一手的好素材，比我看到的所有小说都精彩，借着刚刚喝过的酒精，我说我今天开始写作——写你，你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这是生活的核心，也是好小说的起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正泛着银色月光的反光，如少女时代的梦想，给人信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