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初唐》：32、莽汉程知节

------32、莽汉程知节------



为防响马就势骚扰家小，众兄弟远远地站立在山路上，目睹罗士信与黑汉子捉对儿厮杀，一杆枪使得有如游龙戏水，挥洒自如，便乐得袖手旁观。这会儿，见许多响马围上前去，秦叔宝担心罗士信失手，慌忙舞动双锏，拍马赶上。

黑汉子躲在一边，大气还没有喘匀，猛然一眼发现秦叔宝由远而近，感觉太熟悉了，赶忙擦了双眼细看，进而一阵惊喜，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那边来的可是秦叔宝秦大哥？”

秦叔宝一怔，勒住黄膘马，抬眼一望，心里也十分惊讶：“咬金兄弟，原来是你！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说着，他赶忙转脸朝罗士信高叫：

“快快住手，士信，都是自家兄弟！”

黑汉子也及时喝住手下众喽罗，同时跳下马来，将大斧一丢，又叫了一声：“秦大哥，果然是秦大哥！”伸出双手，跑上前来。秦叔宝也慌忙下马，伸出双臂迎住对方。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黑汉子眼含泪花，如小孩子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只管“呵呵”傻笑，双手在秦叔宝的后背上乱拍乱打。秦叔宝也是百感交集，泪流满面，紧抱着他的双臂，好一阵舍不得松开。

黑汉子姓程名知节，虽然外表丑陋不堪，来历却相当奇特——他当初在娘肚子里出世的时候，嘴里居然含有一小块黄金。这样的稀奇事，在场的接生婆与程家所有亲友邻居祖祖辈辈闻所未闻，感觉这事儿太过神奇，一致认定程家祖坟里冒了青烟，小家伙今后一定大富大贵，便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咬金”。

令人稍感失望的是，那桩奇事发生以后，幸运之神却迟迟不肯垂青，没有给程知节一家带来任何好运不说，厄运却降临得迅速——程家原本十分贫困，至少是十代以上贫农，更为不幸的是，程知节出生不到一年，父亲便得病去世了，这贫困家庭从而越发雪上加霜。以后，母亲因像貌不佳，还拖着他这条小尾巴，便没有再嫁，终年四季靠讨米维持生计。

这位程先生呢，更是“天赋异禀”，那黑丑难看的外表，比起他那其貌不扬的父母来，无疑是远远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别的能耐不见显露，打架闯祸的本事倒是与生俱来，往往今日毁坏邻居菜园边的篱笆，明天打破人家孩子的脑袋。至于上树偷个苹果大枣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正因为集那种种“优点”于一身，年龄越大，众乡邻对他就越多了几分鄙夷或怜悯，至于对他出生时那“大富大贵”的断言，无疑早已远离了人们的记忆。

不过，也许是天生有缘，程知节这人见人不爱的家庭，与秦叔宝一家偏偏有着那么一份难以割舍、不同一般的友情。这些，我们还得从头说起。

当年，秦母领着一家人到处避祸，逃出齐州城，多方辗转，流落到程家村，被程母收留。程母尽管吃了上餐愁下顿，但接纳秦母一家入门后，却像对待自家亲人一般，见面头一件事便是忙着张罗饭菜，毫无保留地取出家中所有可吃的东西，供秦母一家食用。

秦母一家落难，虽然说曾经家道殷富，银子一类没少带，却为儿子的安全时时刻刻悬着一颗心，得到人家好心收留，有了一个安居之所，已是感戴莫名。程家母子度日艰难，还如此倾其所有仗义助人，她心里真是感动不已。安顿下来后，作为报答，她少不得经常将些银两衣物之类接济那母子俩，平日吃的用的更是不分你我。久而久之，两家人的感情便日见深厚。

程母家境贫寒，不识字，但为人爽快，生性要强，特爱面子。有一年，老天大旱，连续四个月没下雨，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粮价菜价日见飞涨，还往往捏着白花花的银子买不到可食之物。她目睹秦家母子手头日见艰难，却始终如一地资助自家母子，感觉不是滋味，自觉拖累了人家，便悄然领着幼子逃荒外出，一去不返，将几间破房子留给了秦家。

对于程家母子俩的突然失踪，秦母既感到很意外，更觉得十分吃惊，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急得手足无措，托人到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那母子俩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好不了了之。

离开家乡，程家母子一年到头东奔西跑，日子过得倍为艰难。好在程知节有一点也同秦叔宝一样，对母亲特别孝顺。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目睹母亲因受自己拖累，一辈子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而自己没读过书，缺少应有的谋生技艺！为了使母亲晚年过得舒坦些，他将心一横，与好友尤俊达召集一伙人上独树岗落草，当上了山大王。

在这以前，听喽罗来报，山中有许多车辆行人路过。在这又陡又险的山路上，成伙结队过往的行人显然不多，如此难得的发财机会，他怎么肯轻易错过。于是，他留下尤俊达镇守山寨，亲自点齐五百喽罗下山，以至有了与罗士信的一场大战。

程知节过去流浪四方，曾遇到一位世外高人，传授了他一套斧法，尽管招式不多，却极其精妙，加上天生身壮力猛，三几十个人近他不得，历来自负。起初，他看到罗士信乳臭未干，压根儿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想，几十招一过，他居然被杀得气喘嘘嘘，直到无法招架，才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得招呼众喽罗齐上，借以解脱困境，进而意外地引出了秦叔宝。

秦叔宝历来以黄膘马与镶金双锏闻名于世。程知节远远地看到，即使一时间辨不清他的真实面貌，也能一眼认出那黄膘马与双锏，便欢叫着走上前来。

与秦叔宝拥抱过后，程知节缓过神来，猛然记起刚才与他厮杀的那位小兄弟，因弄不清对方的来历，自觉不便冒昧亲近，只管痴痴呆呆地偷望。罗士信静静地站在一边，始终气定神闲，那模样儿，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这下，程知节可是越看越喜爱，心里也越发佩服得紧了，便再也顾不得生分，将两条手臂一伸，亲热地抱住他的双肩，同时竖起大拇指一味称赞：

“小兄弟小小年纪，枪法居然这么了得，真是高人哇！俺老程还没来得及请教尊姓大名，便被杀得手忙脚乱，还险些儿搭上一条小命！兄弟，下回与俺交手，可千万得手下留情啊！”

众人从坡下赶上，听了程知节那番话，无不会心地一笑。徐世勣更是哈哈大笑打趣说：“程大哥也太不地道了吧，刚刚与罗兄弟打过一架，又想下回，彼此自家兄弟，可不能这么不讲兄弟义气哇！”一边笑，一边亲热地拉住他的手，同时将脸转向罗士信，介绍其来历。

“哈哈，原来茂公老弟，单二哥都在，偏偏不肯快些儿现身，莫非是嫌俺老程生性粗野，存心让俺当众出出洋相？”程知节多年来风里雨里，在江湖上行走，与徐世勣、单雄信都是老相识，彼此兄弟相称。只是，因生性粗枝大叶，他刚才只顾与秦叔宝亲热，对其他人的到来便疏忽了，直到此刻，徐世勣开口说话，才发现他们。为掩饰尴尬，他不得不借题发挥，倒打一耙，假意埋怨众兄弟轻视了他，笑着与徐、单二人打过招呼。因过于喜欢罗士信这位少年英雄，闲扯几句，他又将话题回到罗士信身上，自我解嘲说：

“茂公老弟见面便这么偏心帮着罗兄弟，可见完全没有将俺老程当回事，也不见得怎么顾念兄弟的情分吧。其实，老弟哪怕不帮罗兄弟，下回再打，俺也是包输不赢，何必多此一举！”

众兄弟一齐大笑。程知节不等众人笑完，再度拉住罗士信的手说：

“原来罗兄弟是秦大哥的义弟，难怪俺老程不是你的对手！俺便掏心窝子说句实话吧，就算老弟有心与俺再打一架，俺也不敢自找倒霉上场啦！不过，今后众兄弟聚一起，老弟可得将这种厉害枪法教老哥几招，让俺也找几个倒霉蛋耍耍威风乐乎乐乎！”

“程大哥一柄大斧使得那么精妙，小弟可是自愧不如哇！如今反而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存心让小弟难堪吗！”罗士信年纪轻，脸皮嫩，见程知节一味夸赞他，感觉很不好意思，“再说，小弟那几招三脚猫功夫，全是秦大哥教的，程大哥要夸，也该夸秦大哥才对！”

“秦大哥教的？”程知节疑疑惑惑地将脸转向秦叔宝，“秦大哥的家传武功是双锏，江湖朋友交口称赞大哥双锏厉害不假，什么时候听说过你的枪法也这么了得！”

“唉，一言难尽……”秦叔宝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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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同上瓦岗------

秦叔宝当年在官府当差，有一回奉命前往潞州递送公文。回归途中，他一不留神丢失了验收回文，身上却带着单雄信送给他的三千两银子。事情偏偏凑巧，当地有一大户人家被盗，案情较为重大。众公差在办案过程中，偶然发现秦叔宝身边携有许多银子，怀疑他是江湖大盗，便不由分说，直接将他解送到官府。

潞州郡守漆良贪财成性，明知秦叔宝是齐州府公差，几天前还来府衙交割过公文，因看到他身上银子多，竟不问是非曲直，将那大笔银子通通收缴，也不过堂审讯，便草草地将他定罪，充军发配到幽州。幸亏幽州刺史罗艺是秦叔宝失散多年的姑父，公堂上粗粗一审，罗艺不但当场认了亲，还让秦叔宝在他手下充当了一名旗牌官。

秦叔宝远离家乡，身边没有别的亲人，对姑父一家自然感觉特别亲近，日常稍有空闲，总是记挂着拜望姑父母。罗艺顾念骨肉亲情，见秦叔宝为人忠诚可靠，也发自内心喜欢，便吩咐儿子罗成将家传枪法尽心传授给他。

秦叔宝自幼丧父，过去所学锏艺全是老家人秦安传授的，其中破绽颇多。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罗艺曾与秦彝共事多年，彼此深知底细，对秦家的锏艺无不了然于胸。在当场考核妻侄家传武功的时候，他发现秦叔宝虽然凭着一身天生神力，看似将双锏舞得风雨不透，在外行人眼里，也足以令人吃惊了，但是，在他之类大行家面前，却深知其中还存在许多不得要领的地方，形似神不似，好看不中用。

身为至亲长辈，罗艺当然不忍心就这样毁了一根难得的好苗子，特意抽出时间，耐心指出其中的不足，逐一加以纠正。秦叔宝得到姑父与表弟的精心指点，武功大为精进，既学会了罗家的独门枪法，又进一步精通了家传锏艺，十足一因祸得福。

在姑父身边供职近一年，秦叔宝尽管难舍难分，但家中老母妻儿更令人牵挂，只得恋恋不舍地告别姑父一家，重返齐州……

众兄弟听完秦叔宝前段经历，全都感慨不已。程知节生性急躁，专等秦叔宝讲完往事，便执意邀众兄弟同上山寨，先喝个痛快再说。尤俊达得到消息，也率领大队喽罗快步迎下山来。

“既然程、尤二位兄长诚心相邀，我等兄弟自当遵命！”徐世勣是有心人，程、尤两名难得的勇将已足够令人动心，别说二人手下还有许多兵马，正好借助这种机会拉他们一同投奔瓦岗，对方诚心相邀，在酒席上正是劝说的大好时机，错过不得，便抢先表态应承。

秦叔宝与单雄信都是爽快人，有徐世勣点头，便不再推让，随同程、尤二人来到山寨。

程母与秦家母子离别多年，心中格外挂念，这一家突然到来，正是喜出望外。专等众兄弟见过礼，她已是迫不及待，一手拉着秦母，一手扯了秦怀玉，一路絮絮叨叨去了后堂。其他众女眷自然有人接入内室款待。

堂上众兄弟欢聚，程知节越发有了兴致，喝令身边喽罗尽快摆酒，大伙儿不分上下高低，团团围坐，杯来盏往，话题自然多了。

“难得众兄弟欢聚一堂，机会难得！”程知节三杯酒下肚，嗓门最粗，“俺老程有几句话想说，不知各位兄弟乐不乐意听从？”

“都是自家兄弟，程兄有事尽管吩咐。”徐世勣应声说。

“俺独树岗好歹聚有二千人马，就俺老程与尤兄弟两位蛮汉子管着。俺老程有几斤几两，自个儿心中有数，迟早成不了气候！”程知节说着将一大杯酒倒进嘴里，“如今各位兄弟既然来了，何不在这儿安下身来？俺反复寻思，秦大哥武功最高，不妨当个皇帝；茂公贤弟鬼点子多，军师的位子非你莫属；单二哥武功高强，江湖朋友众多，人缘广泛，做个元帅最合适；罗兄弟与俺、尤兄弟，都是敢打敢拼的硬汉子，都做个将军，众兄弟热热闹闹，大干一场，那才叫快活呢！”

“程大哥说得太好了！”尤俊达抢先响应，“从此以后，小弟愿意听从各位大哥号令！各位大哥指向哪，小弟便杀向哪，绝对没有二话！”

“咬金兄弟，尤兄弟，你们清不清楚皇帝是什么人，无论什么人想做就能做的吗？”秦叔宝微微一笑说，“当今天下，豪杰四起，人人手下雄兵猛将数万、数十万！占据一座小小荒山便称王称帝，令人笑掉大牙倒在其次！假如朝廷或群雄闻风前来侵犯，我们以这区区两千人马公开与他们硬碰硬，那还不等于蚂蚁与大象比高低！”

“大哥这话也未免说得有些不对吧！”罗士信对秦叔宝的话历来谨遵不误，这会儿得知能推举他当皇帝，比去李密那儿做个什么将军无疑强出百倍，便一反积久以来的习惯，坚定不移地站到了程知节这边，“小弟赞成程大哥的看法！小弟以为，无论是哪位英雄好汉，那许多兵马也并不是天生就有的，无非是逐渐招集起来的缘故吧。他们可以招可以聚，我们这许多兄弟不缺胳膊不少腿，自信不比人家差，有什么做不了的事？”

“罗兄弟这话说得在理！”程知节对罗士信原本已有了太多好感，如今彼此同心，越发满意了，赶忙应和，“当今世界，灾民无处不在！俺等只要做到一天三餐让他们吃饱喝足，还用担心招不来兵将？”

“按照你二人的说法，哪怕是召集一百万人马，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了！只是，这事儿真有那么容易吗？你们有没有认真想过，即使真象你们所说的，轻轻松松几句话，便可招来雄兵数万数十万，众多将士需要的食粮从哪来？那许多衣甲器械从哪来？我们能用什么样的奇招异术确保广大将士‘一天三餐吃饱喝足’？”秦叔宝说着将脸转向徐世勣，“的确，愚兄充其量不过是个粗人，所说的话没法让你们心服！咬金兄弟既然佩服茂公贤弟鬼点子多，我们何不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再决定今后的去向如何？”

“既然秦大哥这么说，俺敢不听从？”程知节转脸望定徐世勣，双眼充满企盼，“但是，俺也好话说在前头，茂公老弟，你可不得信口开河乱扯一气糊弄人！要不，俺老程头一个便饶你不过！”

“哈哈哈，程大哥的心肠也太狠毒了一点吧！”徐世勣大笑说，“你这么一说，小弟还怎么敢开口！”

“不要理会他的胡说八道，”秦叔宝瞥了一眼程知节，“贤弟尽管实话实说便是！”

“如此说来，你等莫非早已设好了圈套，专等俺老程自己去钻？”程知节双目一瞪，转脸对单雄信说，“单二哥，你可得为俺主持公道，可别让他白白将俺给算计了！”

“贤弟还是先听茂公贤弟怎么说，再下结论不迟嘛！”单雄信因一直没有从痛失家园的阴影里彻底走出来，心情不佳，懒得多嘴。

“既然秦大哥与单二哥同时点将，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冒昧说几句吧。”徐世勣见众兄弟的眼光都已集中，才不慌不忙地扯上正题，“秦大哥说得很有道理，取天下，做皇帝，绝对不是小孩子玩游戏，远远没有程大哥与罗贤弟想象的那么容易！眼下，李玄遽李大哥占地千里，手下雄兵百万，战将几千员，洛口仓的米粮足够百万大军吃上十年，还一味忧虑兵势不够强盛，大事难以成功，才令小弟专程前来邀请秦大哥、单二哥与各位兄弟同上瓦岗，共同开创基业。小弟愚见，程大哥与尤大哥也不妨丢了这小小山寨，众兄弟一同前往瓦岗，今后一起闯天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该有多好呢！”

“咬金兄弟，尤兄弟，茂公贤弟所说的这些怎么样？”秦叔宝进一步补充，“李玄遽大哥占地宽广，兵精粮足，也不敢贸然称王称帝！你们倒想让愚兄在这会儿称帝，能不让人笑掉大牙吗？”

“你们既然早就有了这么个好去处，何苦逗俺老程白费那许多口水！”程知节心直口快，听徐世勣将瓦岗寨描绘得神气，心头一喜，起初所说的话便全忘了，手掌在大腿上狠劲一拍，一锤定音：

“尤兄弟，知会众兄弟收拾一番，明天全伙随茂公兄弟去瓦岗！”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e28801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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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历史小说 《博弈初唐》

作者：天牛星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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