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碉楼

杭州宝石山下的望湖楼景点附近，矗立着一栋老式洋楼，虽然只是一座三层建筑，但由于是建在山坡上，加上楼身细、楼层高，房屋正面又呈梯形模样，所以很像是一座用于防守和瞭望的碉楼。这座碉楼旁有假山、庭院、台阶、廊道，显然这是一处湖上老别墅。

据相关历史文献记载，这处湖上老别墅，原来的门牌是“圣塘路150号”，现在的门牌是“石函路6号”。别墅的主人有两个：一个叫陈小蝶，一个叫邵景甫。这两个民国时期的地产商人，都曾在杭州闹出一些新闻，并成为当时杭城市民茶后饭余的谈柄。

陈小蝶（1897—1989）祖籍浙江杭州，他的父亲就是民国时期著名小说家兼实业家的陈蝶仙。陈小蝶受其父亲影响，也喜爱舞文弄墨，也投身于实业界。但是，与陈蝶仙注重工业、创立国货名牌不同，陈小蝶注重经商，尤其偏爱房地产业，将大量资金投向上海和杭州的房地产，西子湖畔也就留下了多处蝶踪。

知名记者曹聚仁在《上海春秋》一书中记录下这样一件事：抗战以前，陈小蝶曾经在杭州清波门学士桥畔，即明末名士李流芳的垫巾楼遗址上建造起一座占地10亩的大别墅。别墅内亭台楼榭，青石叠瀑，彰显磅礴气势。后来，陈蝶仙发现儿子建造的这座豪华别墅居然长期空置着，就把它改造成造纸厂的办事处：“假山石畔，做了打纸浆的化分池；五间大厅，满堆着稻草和竹浆。”陈蝶仙对儿子说：“小蝶，你这许多空屋是做什么的？我现在替你化无用为有用，你还不开心吗？”

其实，陈小蝶关注的是别墅今后的升值空间，并不在意房屋眼前的使用价值；陈蝶仙却将豪华别墅改造成了造纸厂，为他的“无敌”牌牙粉生产包装用纸。

最让杭州市民津津乐道的一处湖上蝶踪，就是西泠桥堍的蝶来饭店。1929年的西湖博览会闭幕后，原先僻静的西湖北山一带居然成了商业黄金地块。精明的陈小蝶买下了西泠桥旁的一处房产后，就将其改建成“蝶来饭店”。虽然饭店的规模不大，特色也并不显著，但是，善于策划的陈小蝶，一招就使“蝶来饭店” 的大名在杭城乃至整个江南家喻户晓。蝶来饭店开张那天，陈小蝶从上海请来影星胡蝶、徐来前来庆贺剪彩，一时间饭店门前人潮涌动，人们从四处赶来，亲睹明星风采，热议“蝶来”店名。“蝶来”一开张，就成为杭州知名度最高的饭店，此后，不少名人都曾慕名前来下榻此店。

但好景不长，1937年，日寇在上海制造“八一三事变”， 整个江南地区便笼罩在侵略战争的黑云之下。陈小蝶后来在《春申旧闻》中留下这样一段回忆文字：

及八一三事变，我自杭州蝶来饭店撤退，家有小鬟，忽怨云：“胡蝶、徐来，少爷偏偏要把她们的名字取做‘蝶来’，如今‘敌来’了。”

其实，当时杭州有许多市民都在议论这个“蝶来”（敌来）饭店的店名。1945年抗战胜利后，就有不少人认为这个“蝶来（敌来）”的店名应该改一改。据陈小蝶回忆，当时，胡蝶、徐来都不主张改，时任杭州市长的周象贤也认为：“仍旧贯，何必改作。”所以“蝶来饭店”的店名后来也就没有作改动。

今天，陈小蝶建在清波门学士桥畔的大别墅，早已没了踪影；蝶来饭店也因建造杭州饭店而被全部拆除。如今，湖上蝶踪就剩石函路6号这栋碉楼尚在人间。据相关历史资料记载，这处湖上老别墅的占地面积为3.585亩，建筑面积为353平方米，其中主楼（碉楼）的建筑面积为280.45平方米。这座西湖碉楼建成于抗日战争爆发之前，原来的主人叫陈鑫公。1943年7月，陈小蝶和邵景甫共同出资买下此楼，而陈小蝶是这座碉楼的“第一业主”。虽然，这处湖上蝶踪长期以来鲜为人知，然而，陈小蝶当年确实在此居住过，并曾挥笔画过一幅《宝石山房图》。邵景甫的名字对今天的杭州人来说已相当陌生，但是，当年促成梅兰芳去中山中路（当时的清河坊大街）六聚馆吃宁式大面，就是此人。

邵景甫早先只是上海闻人杜月笙手下的一个喽罗，后来发迹成了上海知名的地产商。邵景甫有一个业余爱好：爱唱京戏，而且还唱得有模有样，一度曾是梅兰芳戏班中的一个票友。那么，他是如何促成梅兰芳去中山中路旁的六聚馆吃面的呢？此事的参与者陈小蝶曾在《春申旧闻》中留下详细记载：

民国廿二年（1933年），杭州市长周象贤发起杭州的义赈戏，梅兰芳与金少山在杭州连唱三天《霸王别姬》。第四天是名伶、票友反串“叭蜡庙”这出戏。当时讲好是梅兰芳出演黄天霸，沈田莘出演张桂兰。不料，临上场时，票友沈田莘却突发懒病，要求卲景甫代他上场。卲景甫说：“可以，但你要请我吃六聚馆。”六聚馆是杭州清河坊的一爿面店。其时一碗“片儿川”不过小洋三角，所以沈田莘一口答应。

卲景甫一演完戏，便叫人四处通知说“明天，沈田莘在六聚馆请客”。后来，连梅兰芳、杜月笙等都接到了口头通知。次日，六聚馆一座小楼，乌压压地挤满了面客，街上也挤满了乌压压的一街看客，都是来看梅兰芳的。吃得沈田莘眼里发火，心胃发痛；卲景甫等人偏偏酒呀、菜呀地乱叫，结算下来共是三十多元。沈田莘心痛之极，只是叫没有带钱。作弄沈田莘的那一班人却说：“不要紧，我们可以请梅兰芳先生替你先垫一垫。”沈田莘便无法再说下去了，心里自然是相当愤恨。

六聚馆经梅兰芳一登楼，而身价百倍。在好长一段时间内，此事一直是杭州市民津津乐道的对象。但是，由于当天陪同梅兰芳去六聚馆吃面的还有杭州商会会长金润泉，所以，长期以来，杭城市民误认为在六聚馆做东，请梅兰芳等人吃面的付钱人是金润泉。只有沈田莘始终铭记着这件痛心的事，以后圈子里每次提到此事，他都会恨恨地说：“朋友开玩笑，不是这样开的。”

那么陈小蝶又是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的呢？原来当天在六聚馆内的面客中，陈小蝶也是其中的一位，席间，他还留下了“绝代名伶至六聚，万人空巷看梅郎”的佳句。

卲景甫与陈小蝶共同买下西湖碉楼，则是十年以后的事了，但是，当他们两人在这座别墅内相遇时，一定会回忆当年梅兰芳去六聚馆吃面的事，一定会笑话当年沈田莘是如何被捉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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