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国林散文姆妈抹布嫁衣

 

初到普通病房,母亲一定要用一只瘦细的手昼夜紧紧抓着那件既旧又沉的老棉袄,咕噜着要把用过的餐巾当作抹布去晾晒,弄得护士护理不知所以,好在我们姐弟多少懂一点母亲,那是母亲最深的记忆,她的“抹布”、她的嫁衣、她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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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妈抹布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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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陶国林,男,嘉兴人。一九七八年就读湖州嘉兴师专,毕业任教时郊区蚂桥乡、王店镇中学,或专或代几任教所有课程,后转成人教育社区教育,曾任王店、王江泾、油车港三镇成校负责人。



绍兴人称母为“姆嬷”或“姆妈”,呼父“阿(dia)”或“嗲”,我也是。

一个初冬晴寒的周日,照例买菜回家看看。为加起来180多的父母煮菜做饭,顺便聊天陪陪。驱车刚进入父母住的拆迁小区车道,习惯性地按一下喇叭,抬头便望见我家二楼阳台伸出衣架上凉着蓝色的确良中山装、对襟夹袄和几件棉毛衫裤。格子不锈钢防盗窗里,老母已在探头张望,耳朵虽已背,眼睛患白内障沙眼,腿脚不太利索,却总是会踮在一只旧秧凳上,早早地守着。车还未在车位停下,听见母亲“e-a”(绍兴口音我们的拼音)阿林来哉,阿林来哉”的自言自语,不久传来熟悉的防盗门开门声。



父母高龄,姐弟几个商量后送他们到养老院也算孝敬,却是他不适应也不合群,没蹲住几天吵着闹着回来了。其实老人一来不舍得每月要化大几千的钞票;二来现在住着百把平米的屋子,宽敞自由,小辈探望邻舍走动也方便热闹。母亲多次说过她再也不要象老底子噶样搬来捣去,辛辛苦苦造起来蛮好的房子嗯纽(没有)几年就拆忒不蹲,老家当要都拷派掼光,笃定要守着格毛嘎好的房子,死也要死在自噶的房子里的,养老院里吃的用的都新派,他们不习惯。于是姐弟商量着轮流照看,各自多了一份居家养老的“工作”。90多的阿嗲身体还算健朗,平时,除了看看书报电视,做些自我发明的健身操,在患有轻度老年痴呆的老太婆的唠叨下,也做些年长的绍帮男人大多不大会的煮饭烧水的“生活”。



母亲是个勤劳极俭的乡村老太,几乎舍不得丢弃任何的旧物,甚至是尼龙袋子也收理得整整齐齐。旧衣旧裤旧被单旧床单,撕成条叫老阿嗲扎的拖把不下5把;抹布也是应有尽有,虽然旧了点但五彩缤纷,有的还油腻腻。扫把也是用以前她自留地里种的芦稷(高粱)扎成,地下车库里交交关。母亲每天最忙碌的大事是要它们来拖地扫地搞卫生,饭后汰(da)婉汰镬,在大部分情况下,其他人一般还插不上手的。每次汰好后,母亲用她最心仪的抹布一只只擦拭干,清点一遍并叠放在她认为最合适的老位子,如果别人汰的也要重新擦一遍数一遍才放心,不然会大半天地磕磕撞撞走来走去唠唠絮絮没个完,有日头天,母亲总会把汰好的抹布到阳台晾晒。



那天上午,见到阳台的窗帘破旧的看不下去,我从塞得满满的五斗厨翻来一个很老旧的被套,量好尺寸让大姐去用洋机踏好准备换上。午饭后,我姐弟俩在换窗帘时,母亲照例来阳台晾晒抹布,怪用嘎好的床单做了窗帘,乜(nie)莫刹(可惜),她自言自语“我手里的两块抹布都已经有6--70个年哉”。我注意到其中一块尺把见方的抹布大红底,是一块印有牡丹图案的棉布,该是从前乡村常见的被面,70年代末我读高中时还用着。倒是另外一块呈梯形、一尺见方淡紫色抹布引起了我的好奇,淡紫色调这两年也流行时尚,抹布恰当地印上3-4朵浅绿、粉色和白色组成的写实图案很是漂亮,一边还留着大襟女装的领口,4颗紫色的葡萄纽扣。安装好窗帘,我便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块纯棉布,清晰的底色和印花图案,背面用白色的纯白棉布衬底,一毫米不到的手工针线密密缝制,应该是一件夹袄。问及母亲这两块抹布的由来,母亲告诉我:这一块是她嫁衣留下的布块,而牡丹花的一块是她的嫁被。母亲说:66年前,她在老家嵊州出嫁时,嫁衣嫁被也是莫老老讲究的,只是后来同呐阿嗲挑一担,一头一床被头裹着衣裳,一头碗筷吃饭家生,乘摆渡船过钱塘江来嘉兴下三府,经常搬家,差不多都丢光哉。



母亲出生在嵊州、绍兴与上虞三地交界的三界镇,一个叫花里头的小山村,有一个好听、有绍兴地域特色名字“秋仙”。里山的她爷爷做毛竹生意积攒了点铜钿,到花里头买了几亩田和几座柴山落了户,成了小山凹的黄姓小富人家。外公在母亲五、六岁时过世,吃喝嫖赌乌烟鬼的外公弟弟欺负孤儿寡母,占去了几乎所有家产并很快落败,留下三间小小的柴屋,外婆、母亲、大姨娘和舅舅四人艰难度日。平时外婆去大户人家做做嬷嬷(保姆)、姐弟几个从小就靠帮人放牛看羊换些饭吃,还要到荒山砍些柴火,担到八九里的镇上换回几个铜板补贴家用,不时还会受到欺负。想象那时的母亲她们,在某个下雪天缩在街角,瑟瑟发抖兜售着那几小捆柴火,与买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的悲惨。为了让黄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外婆无奈把大姨娘嫁给了一个地方民团小官做小老婆,换回几个银洋修屋。47年母亲十五岁,山村里在上海做嬷嬷(保姆)的好心人,看母亲她们娘仨日脚实在过不下去,领着母亲到上海寻生活做起了小保姆。由于母亲不识字,伊只记得是在外滩边上官户人家姨太太打小杂,吃饱了肚皮也算是见过一点大世面。49年上海解放前,好心的姨太太在逃离上海前。送给了母亲他们不少的东西,母亲记得收到了那块紫色的布料,还有一块绿色黑花的锦缎。49年4-5月,母亲回到了花里头,不久母亲和远在嘉兴给地主打长工的父亲对上了亲,爷爷奶奶托人带口信催促父亲回家成婚。可是,读过三年私塾的父亲参加了农会要参加土改,一时还走不开,直到51年下半年土改基本结束,分了两份田地(含母亲一份)、两间草屋和地主家没收的一只床、两只八仙桌后,赶回嵊州和母亲完婚。期间母亲早就准备好了嫁衣和嫁妆,穿着用那块紫色花棉布缝制的对襟花夹袄和绿色黑花锦缎缝制的对襟棉袄和旗袍,坐上大花轿出嫁。



一个多月前,骨质严重疏松母亲唠叨着遍身骨头痛,一贯的坚强怕化钱的母亲总是忍着,主动要去中医院看医生盘算着赎几贴中药吃吃就会好转,不料医院磁共振检查却是一脊椎裂缝需做修补手术。可怜母亲年事高体弱,经不起一番折腾,术后出现多病并发两次推进了ICU。呆在ICU的十多天,虽说是保了老母亲一命,下肢动弹不得再也下不了床,还受了惊吓惊秫谵妄,老年痴呆症状加重,记不得十来年以来的人和事,请来护理四姐妹在医院日夜陪护小孩子一般的母亲。初到普通病房,母亲一定要用一只瘦细的手昼夜紧紧抓着那件既旧又沉的老棉袄,咕噜着要把用过的餐巾当作抹布去晾晒,弄得护士护理不知所以,好在我们姐弟多少懂一点母亲,那是母亲最深的记忆,她的“抹布”、她的嫁衣、她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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