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旅圖九州島遊記之二：薩摩鹿兒島（下篇）_【KPtokyo】

……夕阳已近西下。坐海堤上，吹着海风休息。海堤上的这个角度，可如此清晰地看见锦江湾全景。樱岛火山正恬静地喷出，悄然地，曳出天边那一痕云烟。...

——（前篇链接）——

本來旅圖 | 九州遊記之一：薩摩鹿兒島（上篇）

次日清晨，起个大早，独自徒步，去拜望城中河岸边、鼎鼎大名的加治屋町。走过街区，遇见这位身背书包、独自出门，站在街旁等候公交车的一位小朋友。小小的身影，最多小学一年生吧。停下脚步，旁边看着，目送这小小身影上车。

清晨的甲突川，寂静无人。河上清风中，有鸟悄然飞过，不见踪影。

高见桥头，对面即是“维新三杰”之一，大久保利通（12）的纪念铜像。

（12）大久保利通：1830-1878，幼名正助，号甲东，后改名利通。萨摩藩士，明治重要元勋、“维新三杰”之一，施政铁腕，任内务卿期间，创建明治政府行政组织系统，全力推行“殖产兴业、文明开化”政策，号称“东洋俾斯麦”。明治十一年（1878）5月，遇政敌征韩党士族刺杀身亡。

高见桥头的街心广场小公园。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几乎全是老人们。义工？

甲突川河畔公园，也设有专门的圆形小广场，纪念前文写到的那批十九位幕末偷渡留英的青年藩士。地面上，还仔细标注了跨洋旅行的行程路径。很有人文历史内涵与价值，也很用心细致的城市公共景观企划与设计。

河畔，“维新历史步道”公园里的《日新公-伊波吕歌》石碑。《伊波吕歌》由藩主岛津忠良于天文十四年（1545年）写就，为四十余首短诗歌谣，以“义、诚”的人生观点、心得与实际行为等等，为贯穿萨摩藩士子弟教育纲领，可谓奠定了萨摩藩士的基本价值理念。

大致，可算萨摩岛津版的“朱子家训”一类吧。萨摩藩武士，在古时日本各藩国的武士中，也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存在。

加治屋町，这个萨摩藩下层武士聚居的城下町小街区，或许可算半个日本近代历史名人堂了。此地出生、成长的历史、文化名人，一个个地数下来，皆是如雷贯耳。

培育萨摩藩士子弟，诸如西乡、大久保等人的、鹿儿岛独有的“乡中教育”模式介绍纪念牌。以及“西乡隆盛、西乡从道（13）诞生地”纪念石碑。

（13）西乡从道：1843-1902，西乡隆盛的胞弟。陆军中将、海军大将，第一位海军元帅，甲午战争时期的海军大臣。

旁边不几步，即是东乡平八郎（14）、大山岩（15）以及山本权兵卫（海军大将、伯爵、日本海军之父）等叱咤风云人物的诞生地纪念牌。

（14）东乡平八郎：1848-1934，萨摩藩士，军事家，海军大将、元帅，侯爵。日俄战争时的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对马海战中击败俄国海军，成为了在近代史上东方黄种人击败西方白种人的先例，有“东方纳尔逊”、日本海军“军神”之誉。

（15）大山岩：1842-1916，萨摩藩士，政治家、军事家，陆军大将、元帅，公爵，日本陆军创建者之一。日俄战争时的满洲军总司令，陆战数次击破占优势的俄军。

河边公园里的“牛岛满大将诞生地碑”。牛岛满，太平洋战争中的冲绳守军司令官，战败切腹自尽。

时代与历史原因吧，军人、政治家居多。但出身于加治屋町的历史名人，也不尽然是“丘八”。譬如日本著名雕塑家安藤照，亦出生于此。东京上野公园的西乡隆盛塑像、涉谷站广场的忠犬八公像，均为其作品。

独自漫步在这片人文与历史重重叠叠的鹿儿岛小街区，所知所见种种，难免让人感慨良多，思绪万千。

譬如图中，这块当地书家崛井题写的诗碑，“碧水乍开新镜面，青山却是好屏风”汉诗对联，还配有仔细标注的“书碑”说明文字看板，坐下来细读，便难免让人觉得有“熟悉亲切”感与“异样诧异”感并存的混杂与纠结。

对汉字书法、汉诗对联的“熟悉亲切”，自不必我赘言。说“异样诧异”感，是得提醒自己，此乃异国异域。而且，是位颇生僻、冷门的古代诗人“史萧”，九泉有知，大概也不会料到在异国异域，会被人如此善待吧？

实在好奇，仔细搜搜，原诗为题写河北正定古城（三国常山赵子龙之故里），曾有过的名园“潭园”之《北潭》：

竹荫松影玉葱茏，十里平堤一径通。

碧水乍开新镜面，青山却是好屏风。

吹毛求疵地讲，标牌上的“宋时代”其实应算个小失误。史萧应算“金代”诗人。是小失误？还是日本学人的有心、有意而为之？疏不可考矣。

独自遛跶近两小时，出门太早，博物馆等设施均未开门。返回酒店，和家人一起往码头，轮船渡海往樱岛。轮渡天台上，望着碧海蓝天开心的小米童鞋。

樱岛码头。一上岸，又见这位“西乡大爷”。萨摩人对西乡南洲的挚爱，当真不是盖的。

带孩子，樱岛上岸一路漫步。海边公园的温泉足浴。

无声无息踱出来，挤在身边，陪我们泡温泉足浴的一只小猫。掏出火腿肠给小米喂猫玩。个末好，又惹来一只，看毛色，像是兄弟或姐妹。于是，就一直非常友善地黏着我家小米了。

带着小孩子，不可能去远足、爬山。樱岛火山的小博物馆里看看、海边闲走走，再乘渡轮返鹿儿岛市区。

夏日正午，阳光猛烈。米妈带孩子回酒店休息午睡。正好去租借一辆自行车，一个人四处乱兜兜自己感兴趣的一些地方。

城山脚下的西乡隆盛铜像。隔不远处，便是其兵败切腹的洞窟。城山之上的观景台，可以远眺锦江海湾，以及这座与樱岛火山共生的城市。

惦着早上没逛成的历史纪念馆，又骑车返回加治屋町，参观这座心念已久的鹿児島“”維新ふるさと館”（维新故乡纪念馆）。

纪念馆里的“升平丸”模型，萨摩藩所造“日本最初的洋式军舰”。黑色“丸十字纹”那面旗幡，便是岛津家的家纹。徽章家纹图案中的“十字纹”，在视觉识别中，寻得见与西洋文明的关联与渊源。

品牌设计师的“职业病”，顺便吐个槽：日本知名大手企业，“岛津制作所”的品牌LOGO，即源自这古代的萨摩岛津家纹，由黑换为红色而已。

“日本最初的国旗”。如图中，船上悬挂的黑色“丸十字纹”旗幡旁并列的、红白“日之丸”旗，便是由萨摩岛津家开创、由这条“升平丸”而始。

江户幕末，日本国门渐开，西洋诸国船舰往来渐密。而古代日本，只知有“藩国”而不知有“国家”，那么，海上船只，几十、上百种各家大名的各形各色家纹旗幡。洋大人们跑过来一看，今天的话讲，哇塞泥马贵圈真乱！一下懵逼。

为应对此乱局，由风气之先的岛津家首议，将日本自古即有的红白“日之丸”纹章，特别作为“国旗”意义的标识旗幡，于航海中，由条“升平丸”首先使用，来个双品牌标注。再而后，由此演变为正式的现代国旗。

1863年8月，这场海湾小战役”萨英战争”，却影响日本历史、东亚包括中国历史，均甚为深远。这也是我这种无可救药的人为历史控，对这场冷门得绝大多数国人一无所知的蕞尔小国的蕞尔小战，如此感兴趣，以至于起念实地旅行的原因。

萨英战争中两军炮弹的实物陈列。左为英国舰队，右为萨摩炮台。蛮详尽的技术、性能说明看板，颇值细看。

萨摩武士的”日常食事”。幕末时代，堪称富足、强大的“雄藩”萨摩，其武士阶层的日常饮食，居然简朴如斯，着实令人诧异于意外。

萨摩武士的日常修行之一，“萨摩琵琶”。古时日本武士中，也只有萨摩藩将琵琶，作为武士之修行。

再闲聊件趣事吧。有缘得识琵琶世家、老友王桑之后，一次茶叙，聊起萨摩武士的琵琶修行。忽想起、悟到，儿时老电影《平原游击队》，被李向阳同志击毙的、著名鬼子小队长“松井”（老戏骨方华饰演），便是弹着琵琶被打死的。

那么提问，这位松井的籍贯何地？嘿嘿萨摩鹿儿岛是也。暗黑知识。

西乡南洲手书，亦是他的座右铭，“敬天爱人”。

正展出的中小学生“南洲书道作品展”。鹿儿岛孩子们的优胜书法作品。

骑车沿途继续逛。鹿儿岛县立博物馆。

又寻见几处人文历史旅游“时标”：

“时标4-1866（庆应2年）——坂本龙马的萨摩新婚旅行“，与“时标7-1869（明治2年）——Willis传授高木西洋医学”。

萨摩藩岛津家“鹤丸城”城迹。其天守阁，毁于“萨英战争”中的英军舰队炮火。

一路骑行至海港边。这家“柳川冰室”门前，乘凉小憩。来杯刨冰，惬意。

这一大圈，一个个地方逛下来，已是日暮时分。再远一些的“尚古集成馆、仙岩院”等处，其实都很想一走，却无法可想。

那就干脆信步由缰，顺海边小街巷，大致方位的乱走。一路骑到祗园之洲，无意中撞进这“古桥纪念公园”。

古桥纪念公园中的这座“高丽桥”，原为鹿儿岛城中心的甲突川上的五座古石桥之一，于1847年所建。1994年整体调查、解体后，特意规划这座公园，原样、原工艺于此复原。桥旁的专门看板上，详尽有历史缘由、立面侧面断面、施工工艺流程资料、数据等等。

“西南战争战死者慰灵塔”，祭奉政府军和萨摩军双方战死者共13240余人。此明治十年（1877）的“西南战争”，乃日本史上最后一场内战。细看碑座上，只按县籍分刻的“纳骨铭牌”，一行行姓名。

暗想，南北战争后，1863年，美国人即在葛底斯堡建国家公墓落成典礼上，由林肯总统发表了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说》，勿分南军北军、敌军我军，公正平等地纪念所有的为国战死者。

这是150年前的美国内战纪念。而眼前的，是130年前的日本内战纪念。在X国的土地之上，可如此勿分敌我、平等地纪念所有的战死者的“内战”纪念碑，何时，可得见一座否？

十年、五十年？抑或再来个一百年？？一阵海风袭过。不胜悲凉。

稼轩有词云：…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好莱坞大片、阿汤哥电影《最后的武士》，即由1877年“西南战争”此段历史而演绎，虽然戏说、演义更多些。而大明星渡边谦所饰演的悲剧英雄、大名武士“森胜元”的原型，也即脱胎、取材于西乡隆盛。这位最后的“萨摩武士”。

祗园之洲，萨英战争炮台遗址。看板标题文案，颇可玩味：“仅此一次的实战”、“世界的实力知晓……”云云。

如前所注，“萨英战争”乃岛津藩武士于横滨郊外生麦村，砍杀冲撞大名队列的英国人而引发的一场军事冲突。此一较量，可谓由“攘夷”而“开国”，甚至后来“大政奉还、明治维新”的导火索与关键节点。

值得一提的，昔日此地的萨摩军炮台上，开炮击中英舰的炮手大山岩（15），后来成为日俄战争中总司令长官、陆军元帅。为大山岩等炮手搬运炮弹的助手中，就有后来的日本“海军之父”山本权兵卫。日后的日本海军“军神”、日俄海战统帅的东乡平八郎（14），当时年仅十五岁，随其父兄一起，亦守卫在此祗园之洲的炮台之上。

海边寂渺，芳草萋萋，想起这般“激荡的百年史”（吉田茂之书名）。若再将历史坐标横移一下，念起诸如广州三元里或福州马尾，譬如林则徐林大人“况茶叶大黄，外夷若不得此即无以为命”，让洋人们大便不通，活活憋死之林林总总天朝诀窍。斯情斯景，尤可思量。

另一座，也是搬迁来此复原的城中古石桥，1849年的“玉江桥”。再绕着这桥，仔细逛逛走走，坦白而诚实地自问：形而下者，喜欢这般细致、严谨的“技术控”；形而上者，佩服这般把先人、古物、旧物与自家历史当宝物，悉心守护，而非当成垃圾，“拆啦”了之的玩法与活法。

所谓，敝帚自珍。敝帚，也只能自珍。若无自珍，帚之何存。最终下场，大概只好落得个敝垃圾、敝杂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