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笔记我有火车,也有故事

 

青藏铁路一列火车坐满,大概千人,千人千面,每人都备好了故事待讲,而且,还窝藏了秘密。哪里去找这样的魔盒?...

杨金运|文、图
吗哪书房原创首发


发了一组青藏铁路上拍下的风景,引来一些朋友跃跃欲试,也引来一些朋友的疑问:铁路之上,风景纵美,火车况且况且,长路漫漫,该怎么打发白昼之长、夜晚之黑?

听故事啊。火车就像是一个盒子,装满了故事。以青藏铁路为例。青藏铁路一列火车坐满,大概千人。千人千面,每人都备好了故事待讲,而且,还窝藏了秘密。

你永远不知道你将听到下一个故事是什么口味的。

——哪里去找这样的故事魔盒?

我就是靠看风景和听故事,把火车上的时光变废为宝。
开火车的男人
从青海西宁到西藏拉萨,二十多个小时,一昼一夜,不长不短。

车厢内,一半外国人,一半中国人。莽莽路途,相遇便是缘。我一口气说了很多个“hello”,换来外国男女更为标准的“hello”回应;又说了好多个“你好”。

我们的铺位在上铺。把行李箱塞进床底,暂坐下铺,我们面对着几位中年大叔。

坐在我对面的中年大叔头发短白,脸庞饱经风霜,开口间声音沙哑,如《教父》里的主角。“你好。”他的问候,不冷漠,不热情,显得随意。

我问:大叔,你到哪?

大叔答:那曲。

回答依然是那么干脆。不拖泥,不带水。

我知道那曲。青藏铁路的其中一站,海拔高,气候恶劣,“是去工作吗?”

“嗯,去哪里交班。”这位丁姓大叔,居然是开火车的。他聊起那曲那个地方,语带厌恶:“海拔高,缺氧,睡不好,睡一下又醒来,要吸氧。”

这么多年了,还是习惯不了。但尽管厌恶,工作推脱不掉。

他已经开了二十多年的火车。他讲到他的工作:一般是三四个人,每人开五小时,换一个人,继续开,如此往复,直到假期到来,休息好了,继续开。他要做的就是在该停的时候停,该走的时候走。不用像开汽车一样,左拐弯右拐弯,左避让右避让。

火车前面有清障耙,可清走一般小物件。但也有遇到大物件的时候,要刹车。

我问:那如果是遇到人呢?

人吗?刹不住,虽然也会第一时间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车从一个活人身上碾压而过。清障的也清不开。火车过后,四分五裂,人成了酱。

我啊了一声:那你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停了车,下车一块一块把尸体碎片捡到旁边,用一块布盖着,等警察去处理。捡走了尸体,就要上火车,继续开火车。

我问:就好像事情没有发生过?

他说,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肯定有影响。但火车还是要开下去。车上几百上千人,不能因为这件事停在那里。况且,停在那里也没用。人都死了。

“以前,火车轨道没有围栏,卧轨自杀的人很多,经常遇到。”他说,这种人,一般有备而来,身上有遗书。死的原因,各种各样,但总结来说,就是看不开。

大叔在说这一切时,没有激动,没有悲伤。横死铁轨上,是他这二十多年里看惯的悲伤。“世界很大,什么人都有。”这便是他的慨叹。

一个人的死亡,于另一个人,只是一次短暂的偶遇,一次深沉的叹息。

来不及停留,为死者默哀。火车还是要开,生活也还要继续。

火车况且,况且地开……

我提起海子。大叔说没听过。

大叔说,开火车太辛苦,他的儿子没有子承父业,学牙医去了。我说:牙科是暴利行业。他笑:是啊,开火车太辛苦,去做牙医吧,钱好赚。

——而且也不用看到那么多卧轨的亡魂。
退休的公务员
开火车的大叔到了格尔木就拿起行李下车了。他说,临时接到任务,要去格尔木考试。“每年都要考很多次试。”他说,无非重温那些老掉牙的知识,习惯了。

他下了车,我才开始注意另一个面容平静的大叔。

开火车的大叔说话时,这位上了年纪的大叔在过道坐着,不时往这边望。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坠子,手里拿着一串念珠,不时用手指拨动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但听不清他在念什么。一问,得知他是佛教徒,拨动的是佛珠,念诵的是经文。

我于是就和他聊。他语气真诚,带修养。听到他是西藏的一名退休公务员时,旁边的另一位大叔问:你退休后退休工资多少?大叔说,一万多吧。

提问的大叔听到回答,激动起来:我之前就知道,你们那里的公务员的工资是内陆其它城市的两到三倍。环卫工是,当兵的也是,各行各业,就是辛苦了点。

公务员大叔笑着说,我只是普通公务员,公检法的话,有两万多。

我开始从这位大叔那里打听西藏的情况。

几乎全民信教的西藏,在过去,没有沾染太多“尘俗”,牛羊啊,珠宝啊,都是身外之物,十有八九要献给寺庙,十有一二留给自己果腹生活就可以了。好几十年前,西藏落后,外地人来西藏,一个铁锅就能和藏人换一头牛,换金银珠宝。藏人卖东西,钱都不认识,就拿一堆钱放在东西旁,让客人自己找钱,结果很多人受了骗。

俗世逐利之风吹入,越吹越紧,一些藏人渐受影响,开始追逐世俗享受,买车子的,盖房子的。那些骗人的把戏也开始流行:卖假货的,搞欺诈的,强买强卖的……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但已经变得要命。比如那虫草。这位老公务员叹道,二手商人收购后,就往虫草里插针头加重,插针头被曝光了,又掺和别的东西加重。

“这样骗人不行的。”对于这些欺诈行为,他有些愤慨。他又提到了现在市面上的天珠、蜜蜡,十有八九都是假的。你看,人家李连杰买一个天珠千万元。“我脖子上的这个天珠,有人出价十几万,我没卖。市场上几十几百的,这么多,都是假的。”

但卖假的人,都称自己卖的是真的。

——真是世风日下啊。

一旁的大叔呵呵一笑,说:“你工资这么高,为什么不去成都买套房子生活呢?”

公务员大叔说:“你们那些城市,都太忙碌了。”他又拨动了一下念珠,说自己现在每天念念经,每天转转佛塔,感觉生命非常充实。

“很欢喜。”公务员大叔一脸的满足。

大叔的老婆就坐在他的身边,听着他讲,没有插嘴。

故事,总是讲不完。直到夜幕拉下,直到大家睡去,直到再次醒来……

只要你愿意,你就能一直听下去。就像,读一本本书。

火车开动,风吹哪页,读哪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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