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丨无灯的冬夜

在城里的夜色中，只有当四周都黑暗了，才看得见月光，当所有的喧嚣都沉下了，才看得见诗意，想来真是有种莫名的萧索和悲哀。...

摄影：萌叔の视界

前天晚上回家，发现家里停了电，在黑漆漆的楼道里摸索着攀爬，整个楼道里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还好我的脑海里印着每一阶楼梯的高度，手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抬腿之间想着台阶的分寸。

在家里，无电无灯，水也停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很空，想要做点什么事情，但是想想也无事情可做。点一支烟，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习惯烟的味道，于是又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觉得有光的时候，屋中的一切都是清晰的，所有的物品都有着自己的位置，也都有自己的话语。有光的时候，觉得茶几、沙发、落地灯，电视、电脑、藏书架，甚至是地板，都能发现出声音，总觉得屋里是一派喧嚣。等夜色暗了下来，屋里也没了灯光，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才觉得屋中的安静。

夜里寂静，黑色的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缄默无言。所有的物品都决心紧闭着自己的那张嘴，在这个大家拼命争夺话语权的世界，它们似乎很轻松地就放弃了自己说话的权利。仔细听着，好像只有鱼缸里的鱼儿和水草在黑暗中扭动着、交流着。

站在窗口，瞧着远处的灯火，才发现停电的只是自己所在的小区。在这样一个城市里，住在这样寒冷的夜晚，黑漆漆的几栋房子在霓虹的包围中显得格外孤单，觉得自己像是漂流在一座无名的小岛上。站在这个岛上，你可以看见对岸的灯火，听见远处的繁华，但就是无法触及那人世间的温暖。

手机也快没电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想着今年快过去了，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空，好像刚才那个心乱如麻，思绪万千的不是自己，而是从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凭空出现的另一个人。

黑漆漆的屋子里，内心多少有点恐惧，没有一丝安全感。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要给自己找点依靠。自己像是一个人走在冰滑的雪地里，前后都是茫茫的白雪，一个人都看不见。走在路上重心不稳，一心想要找个东西去扶一下。想给自己找一束光明，那光明就是自己的拐杖，就是自己的依靠。

突然想起来，奶奶原来住的那屋，床底下还放着一小捆白色的蜡烛。蜡烛在床下躺了好几年，经过夏天，也经过冬天，蜡烛坚硬的躯干都已经弯了，弯了的蜡烛在城里停电的时候也没有人想起来点上。在这样空旷的夜晚点上一根微弱的蜡烛，那感觉会更加孤独吧。

纠结了一会儿，蜡烛究竟没有点，但因为对屋里的摆设甚是熟悉，想象着心中是有一盏烛的，跟随着自己的影子，人走到哪就亮到哪，走到哪就燃到哪。看见月光的时候，心中的那盏烛就自然熄了，烛焰上腾腾升起的那团黑气也消失了。

南面的窗子竟有月光透过来，一月如弦，挂在窗子的角落。在城里的夜色中，只有当四周都黑暗了，才看得见月光，当所有的喧嚣都沉下了，才看得见诗意，想来真是有种莫名的萧索和悲哀。

漆黑的屋子里看不见茶几上的那个鱼缸，却听得见金鱼翻身打着水花发出的声响。漆黑的夜里，整间屋子就像是一个大鱼缸，鱼就在屋子里畅快地游着，走到哪都能够听见鱼弄出来的响动。站在窗台前，恍惚间真看见鱼在月下的影子，朦胧的，漂浮的。

远处的道路上有车驶过，汽车的远光灯照得窗子煞白煞白的，车灯一照进屋子，烛也灭了，月也藏了，鱼的影也消失了，心中的那份孤独开始四处躲藏。忽然觉得像是对孤独产生了情谊，并不舍得它这样仓促而去，至少该给自己留点告别的时间。

在床上躺着，一点睡意也没有，心中期盼着电忽然来了，灯突然亮了，一切就又回到了最初的喧闹。但是又害怕光的到来，害怕白炽灯照破这一屋的寂静，照破心中的那点对黑暗的敬畏。就这样矛盾着、纠结着，竟而渐渐有了睡意。

在这无灯的冬夜，我看见了许多之前看不见的东西，有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情感。灯终于在午夜时分亮了起来，我的思绪还停留在那片无灯的时空，久久不散。

——2016年12月8日，下午，阳光很好，正照在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