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揭红吮黄时

 

小龙虾是的的刮刮的角儿,以诗词设喻,它就是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能够如程蝶衣一般,上不上妆,有无班底,都能让一场堂会活色生香。在老饕心中,唯有小龙虾,可以单独成席。而夏夜,没有小龙虾的酒水之约更似未点睛之龙,教人提不起精神。...

扬州城,运河似金线掐边在衣襟上,小秦淮如丝绦慵系于纤腰间,邵伯湖高邮湖兴化水荡似传说中仙女的头纱与缎带飘飘,自古就是个水乡月亮城。而所谓水乡,就是等不及地一波又一波地从河里湖里捞些什么到餐桌上——由河蚌打头开春,因刀鱼而隆盛,螺蛳迫不及待地爬上餐桌,被迫裸体或者剪掉尾巴,还未等得桃花流水鳜鱼肥,小龙虾,早熟的一批们开始持螯挺进。

于是,从农历三月起,直到重阳甚至更后一点,漫长的快乐的小龙虾重头戏持续上演。小龙虾是的的刮刮的角儿,以诗词设喻,它就是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能够如程蝶衣一般,上不上妆,有无班底,都能让一场堂会活色生香。在老饕心中,唯有小龙虾,可以单独成席。而夏夜,没有小龙虾的酒水之约更似未点睛之龙,教人提不起精神。

疯狂岂独扬州城,小龙虾从最早的蛰伏地东北一路南征西进,已然侵占了大半个中国的餐桌,无论北京后海的麻辣小龙虾,还是长沙堕落街的口味小龙虾,攻占得了洋派上海,征服得了保守南京,让盱眙声名大噪疯狂吸金,也让邵伯老镇突然成为老饕乐园。还说回扬州吧,每个吃货心中都有一张小龙虾地图,当年的龙虾赛事成全了天府缘,虾香不怕巷子深,艺高不怕店简陋,在扬州一红十数年,赚得金山银山,在最新贵的美食街开了辉煌大店。枫乐居是邵伯老店在扬州城的堡垒,味道几乎与邵伯原产没分别——谁都知道,虾好,味才好。至于梅岭排档史可法路某氏宝带小区内某家,说每一个小区人群稠密处,都有一两家龙虾馆,毫不夸张。相较于鱼虾的追求吃野生,吃小龙虾还是规模养殖的好——若知道虾爷本是日本人用来清理水域垃圾的,大家还敢拚死一饱么?会家子与虾爷的相亲第一式是先看背部是否红亮,第二式看腹部绒毛和爪上毫毛是否白净整齐,都对眼,基本认定生长于干净水质。老龙虾要红得发黑或红中带铁青色,青壮龙虾要红得艳而不俗,有自然健康光泽。五到十月份,小龙虾们如双十年华之杨贵妃,黄满肉肥,连大螯上的三节都是从头塞到尾的弹牙雪肌。而老饕们所要做的,就是揭开红盖头轻吮石榴籽似的艳丽红黄,还有,褪去红罗裙,轻啮那饱满倔强的赛雪欺霜小娇躯。

国人在小龙虾的烹调上可谓耍尽百宝,家常的红烧,从各种自配调料发展到特定秘制十三香。或者水煮,远离油腻包裹玩一出虾爷的小清新,能尝到虾爷的原始鲜香。以蒜茸覆而蒸之,自有拥趸酷喜——腥味本无踪,蒜香更出众。既然有啤酒鸡啤酒鸭,如何龙虾不能与啤酒陶然共醉?啤酒龙虾应运而生,让好那一口儿麦芽酒香的吃货们一吃两得。在穷尽中式烹饪术后,有好事者甚至打起了西式烹调的招术。椒盐,好吧,中餐也有椒盐法的,但椒盐带烧烤风味的,特别不?更绝的是加莉那风味小龙虾,引进橄榄油、牛油,对小龙虾先解剖后油煎,再洒上各式意式香草叶,这个,虾爷算出国进修还是海归?自从相遇那壁厢,至今魂梦萦绕想。——都说女人长情痴情,再长情痴情不及老饕对美味的爱恋与遥想。曾经于长沙的夜排档相逢口味虾,有一餐之缘,却念念不能忘记。长沙的虾爷皆是断了头去了,空留须尾弯腰样,预先拉了油,齐齐地码在那里,只等着食客相中。

香汤淋浴,太多的紫苏,太多的辣子,太多的姜,口味真的很重很重。余韵袅袅,绕肠三千尺,百转不迴。老饕长情,老饕却又无情。当可望而不可及,老饕自会给唇与舌安排替代,人生苦短,何以解忧,唯有吃喝。但凡到过邵伯镇那条老街,为如何见缝插针地泊下车来而伤神过的人,都无法忘记夏天的逐虾而去的浩大篇章。老街一溜儿尽是虾爷天下,家家门口有工人围坐着洗刷几大盆的青壳红壳龙虾,是最直观活招牌——看,咱家标准清水虾,看,咱家生意兴隆虾多多,不言而喻,咱家虾走得快,必是因为味道极好。夏虫不可以语冰,吃过邵伯小龙虾的吃货也不想再说扬州城哪儿的虾好,人家的话题已然是——邵伯镇最好的那一家是在哪个地界?如何跟江南七侠讨论或者描摩华山论剑的滋味?尤其,从邵伯镇的哪一家饭店打着饱嗝醺醺而出,信步消食来至邵伯湖岸边,看湖水汤汤,船队行行,油然生出日啖龙虾五十只,不辞长作邵伯行的英雄气概,有虾万事足。所谓幸福,有时,只是在对的地方,吃到对的食物,如果恰恰陪着对的人,夫复何憾。生命中有太多太多的变数,而小龙虾,却可在一年中之大半,伴我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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