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马者”与“牧马人”

 

以“牧马人”的姿态,放牧于广袤的草原之上,任由马群栖息、茁壮成长。...



“赶马者”与“牧马人”
当下的语文课堂,不乏师生精彩的对话,不乏行云流水的教学设计,不乏教师精湛的教学艺术,不乏教师深度的文本解读,举目四望,课堂的一切教学行为都贴上了新课程理念的标签。当下的语文教师,几乎千人一面,过多的追求语文教学的形式,逢课必谈“自主、合作、探究”,每堂课恪守“情境导入—整体感知—合作探究—拓展交流”的教学流程,而忽视教学的内容,丢失语文的本味。在这样的课堂里,语文教师多以“赶马者”的姿态出现。

当学生在思维上受阻,教师的点拨无以成效时,教师常常勒紧缰绳或挥舞马鞭强行驱赶马群进入另一片天地,因为下一环节的教学内容等待教师去完成;在师生课堂对话遭遇羁绊时,教师往往以自己的解读替代学生的思考,把自己的认识全盘托出,把教参抑或专家学者的言论野蛮地灌输给处于思维阻滞中的学生,从而实现教学环节的过渡和教学内容的完成,学生全然只顾奔走,一路为赶马者的马鞭所吆喝,没有停留,不得停留,教学的目的只是赶往下一站——完成既定的教学计划而已。

而当学生的学习行为与教师的教学预设相左或超出了教师原定的教学设计时,教师又高高举起马鞭,攥紧缰绳,欲将脱缰的马匹死死拉回到可以掌控的范围、目力所及的视线,惟恐马匹漫无目的地奔窜,以致妨碍最终的行程。在这样的课堂里,学生即使路遇然水草肥美的地带,也只能“浅尝辄止”甚或“望草兴叹”。

我不由想起杂文家吴非先生在《致青年教师》一文中的话:“教育工作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慢’,我们不可为一时的成功狂喜;再说,教育不是体育比赛,我们不需要‘战胜’谁。”吴非的箴言对语文教学也颇有教益。语文教学本身就是“慢”的旅程,因为每一节课都小至关系到学生对祖国语言的品味和积累,大至关系到学生思维品质的培养,关系到学生人格的养成,关系到学生个体生命的价值,这些都要靠学生在对言语的“细嚼慢咽”中慢慢实现。如果语文教师的心中没有对语文教育“慢”的认识,学生在学习语文上就可能存在一份粗浅、急躁和功利。如果语文教师的每堂课都以完成教学任务为目的,那么教师心中装的是教案、教学流程而非鲜活的学生。如果语文教师是赶马者,学生就会被至始至终地赶入文本而后又匆忙赶出文本,与语言插肩而过,更无法触及文字背后的精神和思想。凡此种种“赶马”疾走的语文教学现象,真实地存在于当下的课堂,不禁令人遗憾与痛心。

想不到曾经的自己竟然也是一个“赶马”的教师。在我记忆的深处,还留存着那次虽日久而弥新的回忆。在教学鲁迅《故乡》的课堂上,我试图引导学生反复咂摸“我”二十余年后所见故乡的景象,品味鲁迅遣词用语的匠心独运之处。在教学的预设中,我有两个品读小说第二段的环节,其一,品读当时“我”所见故乡环境的特点;其二,品读环境描写之中极富表现力的语言。当我问学生二十余年后的故乡有怎样的特点时,多位学生引用文中的“萧索”和“没有一些活气”来回答,我趁机顺势往前赶去,总结说“这是一个萧索、没有活力、衰败的故乡”,并且还添进了我预设的词语——“衰败”。这些答案正是我想要得到的,也正是我始料的结果。紧接着,我迅捷地调转马头,赶往“下一站”,请学生找出这段文字中写得最有味道的语言。不少学生说“隐晦”、“苍黄”、“冷风呜呜的响”,但我没有给予肯定,因为所说的语言皆非我所想要的,于是我直接抛出我的“发现”——“横”,我补充说在这段文字中,“横”用得最反常。我让学生说说用“横”字的效果,学生被我的“马鞭”牵引,也只能七嘴八舌地议论一番,无可逗留,匆匆而过。在课后的教学反思中,这一幕的经历让我懊悔不已,忆及钱理群教授在《重新确立教育的终极目标》中的一番言语:“中学语文教育的一个重要任务是培养学生对语言的敏感,也就是培养学生欣赏语言的美的能力,和对语言的驾驭能力。”而我全然不顾学生所掠过的风景和他们的最初感受,只是不停地赶马匹,将马群一个劲儿地赶向前方。

直到几年后的今天,我再次执教《故乡》,再次让学生品味鲁迅用笔之精妙。尽管我依然还得掌控前进的方向,但这次我并未急于奔跑疾驰,而是且行且驻,或山岗,或平野,或山涧,或浅滩,惟草木丰茂之处,都给予学生充裕的浸润在语言里的时间。学生的体验和发现不乏精彩之处,如学生就“横”字结合生活经验发表自己的见解,认为所横之物往往缺少生命活力,村庄多则以“坐落”称之,这里却用一“横”字,使得语言有了一种陌生化的效果,给人以突兀之感,语言表现力十足,达到了以一当十的效果。教学之中,课堂的推进速度和教学目标的达成度,尽管没有如我所愿,但是学生在课堂上尽情地表现了自己,享受了语文的诗意、语言的诗意和生活的诗意。

吴非先生在《致青年教师》中说:“.教师的心中没有阳光,学生的心灵上就有可能添上一份阴暗。”作为语文教师,心中如若没有青春的诗意和梦幻,没有“以人为本”的理念,没有唤醒语言生命活力的激情和冲动,学生就很可能成为教师的授课机器,成为失去感知、探索和发现能力的一个个空洞的符号而已。

所幸的是,几年时光的砥砺,我并没有沦为“赶马者”的教师群体,而正以“牧马人”的姿态,放牧于广袤的草原之上,任由马群栖息、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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