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 抓小偷
这一秒，世界阒静。...
果农老张从一刀报纸里慢悠悠地抬起头，小眼睛在油腻的老花镜片后面闪烁，促狭地一笑，“您媳妇儿又便秘了啊……”
“去去去，还不兴我今儿个就想吃了啊。”陈家宝一边应着一边朝水果摊走去，“多钱呐？”
老张搁下报纸，漫不经心地调了调秤，“十二块八，抹个零，算你十三块。”
“呸！我还不晓得你那秤？”陈家宝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拍在摊子上，自己从一旁拿个塑料袋就装好了香蕉。“老张啊，我说少我两块钱也算给你儿子高考积点德了，做人得厚道是不是？”说着接过那秤砣在手心里掂了掂，“可以啊……”
“少跟我提那混小子，昨儿模拟考又是倒数，我估摸着考不上大学了！”
“不上大学也照样有出息，随你呗。”陈家宝嘿嘿笑着又往塑料袋里扔了个苹果，娴熟地挂上车把，转头往菜市场去了。
被撂在身后的老张挠挠头，一时间弄不明白陈家宝这小子是夸他还是贬他，须臾又埋进了报纸。
老张摆摊的这条街很难说清楚是在住宅区还是商业区，陈家宝住的地方也很难说清楚算什么规格。这地方叫友谊新村，听名字便知邻里早已十分熟稔，颇有四合院遗风。的确，这里旧的不得了，每季度，甚至每个月都要传一次拆迁的消息，比女人家的亲戚来得还准时；邻里关系更比谣言热络，三幢五楼晚上吃啥馅儿的饺子整个新村都门儿清。
陈家宝到菜市场买了两个熟菜，哼着小曲儿溜达进单元门。他们的单元门并没有门，两个台阶便是一楼。门洞里歪歪扭扭地停着几辆自行车，一半没锁，一览无余。由于缺乏安全感，陈家宝还是锁上了自己那辆凤凰牌自行车，尽管它和这幢楼一样旧。
他老婆是个护士，今儿大夜班；女儿跟老张儿子一个班，正念高三，每天起码挨到十点半才慢吞吞地从学校出来。陈家宝拎了半只烤鸭，回味着熟食店里刚来的小妹水汪汪的大眼睛，盘算了一下，今晚家里没人，可以咂两口白酒，不禁心里美滋滋的。
两杯酒下肚，天已黑透。陈家宝打了个嗝，和衣往床上一倒，整个人陷进软绵绵的席梦思，右手伸进松紧带只剩了一半儿的大短裤里摩挲。
他屏息僵坐，渐渐听出只有一个人悉悉索索的声音。这贼定是顺着那根经年堵塞的水管爬上来的，反正二楼摔不死。说不定还踩了点，陈家宝夫妻俩工作一向很规律，今儿是有人跟他临时调班他才得以一个人在家喝小酒，不然家里这会儿是没人的……凉意从后背浸到脚尖。
“对，小王……”陈家宝心里念叨这，手指哆哆嗦嗦地发微信。一楼的小王是个武术教练，一身腱子肉，十分能打。陈家宝想了想，这个点他应该是在跟女客户聊微信呢。
“叩叩。”两道沉稳的叩门声让陈家宝心定了不少，翻箱倒柜带出来的声音骤停，这一秒，世界阒静。
陈家宝翻身而起，一鼓作气冲到客厅开了门，运足中气大喝一声：“小偷！”
偷儿一见事情败露，慌手慌脚地就从大开的阳台窗户跳了下去，扑到草地上，踉踉跄跄地跑起来。
小王见势连忙也跟着跳下去，拔腿就追，急得一楼王大妈开窗大喊：“儿子别追了！当心有刀！”声音追出去二里地。
陈家宝站在门口，一拍大腿，喊着“抓小偷啊！”，也往夜色里奔去。
“抓小偷”的吼叫声此起彼伏，惊动了整个友谊新村的街坊邻居，他们纷纷踏着拖鞋就跑出来一探究竟。毕竟这里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有人造谣要地震，整个新村的人都揣个钱包，惊慌失措地寻找尽量空旷的地方。
只见那偷儿跑得飞快，抓捕队伍也从一开始的两个人，变成了乌泱泱的十来个热心群众。小张晚自习刚下课，正搁老张摊子上剥橙子吃呢，一看这阵仗，热血直冲脑门，最后两瓣橙子往嘴里一塞，跟着就跑。
情急之下，小偷过桥时突然跳了下去，在臭烘烘的护城河里激起好大一个水花，看样子是想游走。队伍自动分成两半儿，一半桥上观望，一半往河堤继续追，就是没人愿意跟着跳进发臭的河水。
也不知是哪条腿抽筋了，还是这偷儿根本不会游泳，他在水里扑棱了好几分钟，硬是没往前游上一米。其实他也只是个半大的青年，清瘦到近乎孱弱，飘在水上的头发几个月没理了，不比水黑。桥上的人对他笨拙的姿势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嗤笑声，还夹杂着许许多多与他无关的家长里短。
落在后面的王大妈一路小跑，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来，气喘吁吁的。见她儿子桥上站着呢，终于一手叉腰，一手拍拍胸脯，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也跟着众人往下探头看热闹。
黄澄澄的路灯下面罩了几层飞虫，诡异的光线印得河水波光粼粼。小偷激起的浪花越来越小，他的身影很单薄，微弱的呼救声被桥上的欢声笑语完全掩盖住。人们面面相觑，依然没有一个愿意下水。
“哼，就是装的！你们看着，他肯定装死，然后潜水跑路！”王大妈气还没喘匀，就恶狠狠地推测道。
“咕噜……”水面上冒出最后一个气泡，又倏然悄声破灭。小偷以一个浪漫的姿态下沉，不再挣扎。
“嘿！报警啊！”老张摘掉了老花镜，用半高的嗓音对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喊了一声。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往外掏手机。
“爸，他不会……死了吧？”陈家宝的女儿趴在他耳边轻声问，语气有点犹疑。
谁知道呢？陈家宝脸上的表情在昏黄的路灯下模糊着，比夜色更凝重。
土耳琪烤肉，别名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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