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刊2016年睡莲号(总第39期)之陈志泽卷

 

陈志泽,1943年生,福建泉州人。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1984年加入中国作协。出版个人作品集22部,其中散文诗集《爱的星空》等3部获华东地区优秀文艺图书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曾长期担任泉州市作协主席、泉州市文联专职副主席。...



陈志泽,男,1943年生,福建泉州人。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1984年加入中国作协。出版个人作品集22部,其中散文诗集《爱的星空》等3部获华东地区优秀文艺图书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曾长期担任泉州市作协主席、泉州市文联专职副主席。现为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副主席、国立华侨大学兼职教授等。散文诗等作品发表或转载于《新华文摘》、《诗刊》、《当代》、《星星诗刊·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散文诗》《诗潮》、《人民日报》等报刊,入选《新中国六十年文学大系·散文诗精选》等。2007年11月在建国后首次“纪念中国散文诗90年”活动中,被评选为“中国当代(十名)优秀散文诗作家”。



陈志泽散文创作年表

散文诗《早晨》(外一章)发表于《侨乡报》1962年10日月8日

散文诗《山区车队》发表于《福建文艺》1978年3期

散文诗《缝呀缝》发表于《人民日报》1981年12月18日

散文诗《乡音》发表于《青年文学》1982年2期

散文诗《闽南乡音》(八章)发表于《福建文学》1983年5期(《新华文摘》1983年8期转载)

散文诗集《相思树》陈志泽著 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11月出版

散文诗《故乡与老时光》(组章)发表于《星星诗刊·散文诗》2015年6期

散文诗《横抱的琵琶》(外七章)发表于《散文诗世界》2015年8期

散文诗《斑驳的时空》(五章)发表于《散文诗》2015年11月上半月

评论《爱国情怀的多元阐发与艺术表达》发表于《文学报》“散文诗研究”专版2015年12月31日

散文诗《石的世界》(七章)发表于《散文诗》2016年1期上半月

散文诗《掇拾的雨珠》(十四章)发表于《诗潮》2016年3期

散文诗《城市乐章》(六章)发表于《人民日报》2016年4月5日“大地”副刊

散文诗集《泉州写意》团结出版社2016年1月出版

诗文集《晋江人文风情》海峡出版发行集团海峡书局2016年3月出版

陈志泽自选散文衰老的河流

这一条河老了,牙齿全都脱落,浪不再锐利;消瘦的流水,只有在跌落石崖时才惊飞出那么多长在心里的白发……

河牵着一身病痛,

河总在刻着皱纹,

河喃喃着令人厌烦的往事,把一天天的时光嚼碎。

旱季到来了,一个个沙丘突起,淤积的泥土杂石显露出来,堵着浅得见底的河道,河一路磕磕碰碰行走,水渴望着水,却只能冒烟。

涨水时节,暴雨还不时从天上倾泻,河把自己淹了,从上游飘来的污物,紧贴在它的身上,它只能驮着沉重的无奈走。

河知道很快地,它就要消失,而这一段河床又特别窄,水推着水,背后的催赶使它不得不扶着岸,扶着河里的岩石,扶着漂浮的枯树勉力走去……

石头的故乡

石头,故乡泉州最丰富的物产,在大地上、海里、山顶到处茂盛。

史册的记叙就有了随手拈来的诗笺,钢钎之笔在石头上写出不朽的文字。

石山,石矿,总也不见消减;石塔,石桥,石街,石的碑刻,石的雕像,石的楼堂馆所,石的堤坝沟渠……随处与人们的目光邂逅。

“海上丝绸之路”的浪花在石上绽放,九日山的石头辑录了船工的号子,“世界之最”的东西塔在云天上宣示着故乡攀登的方向,洛阳桥的船型桥墩犁碎日夜进击的狂涛……

“市井十洲人”的足迹重重叠叠在石板路上写满了纪实文字。

石头里千年南曲流淌的波纹,飘逸出陈年佳酿的香醇。

石头的残片时常耐不住寂寞从泥土里探出头来,解读某个朝代的风声雨声、霞彩云影。

石头喂养的一支支巧夺天工的石匠,让石头在故乡的每个角落引吭高歌,让石头在五洲四海雄姿英发。



急雨从白色的吕宋帽上一阵滑落,脚下的土地盛开了梦中的栀子花。  凛烈的风荡净了淤积额上沟壑的乡愁,夜宿相思树的星星绽放,芬芳飘逸。  这一刻,千里迢迢赶来,脚步在山径上敲奏着石阶的琴键……

闻到你的气息,山里的草木颤动了。听到你的心跳,山泉停在半空。  山间端坐的那一尊千年岩石的老子望见你长髯飘然而起,喃喃自语。  风雨哪能阻断思念的奔赴,实在忍耐不住了,为了一望——远远地,目光一线承载着天空的辽阔、山岭的重量。  立定,久久凝望。  一脸圣洁,一脸肃穆。  是凭吊?是拜谒?是灵魂对于故土的皈依——哪怕只能是片刻时光,如此急匆匆截取岁月的断片。

纹丝不动,默默无语。奔驰不息的时光凝固了。  风雨中无可替代的面对,刻骨铭心的膜拜。

树籽洒落在水泥道上

一地树籽,星星点点,淡黄淡黄的雅丽。

行人走过,小轿车碾过,树籽成了小花,水泥道铺上了“花地毯”。

我从花地毯上走过,没有一点尊贵惬意的感觉,只有脚底下生出的不忍,但我无法飞越。

就在这一瞬间,水泥道边上这些树,噼噼啪啪又洒落了的一阵流星雨……

树下的土地严严实实铺满水泥。可以想见,它们的肺因了窒息而努力翕动着,根脉艰难地爬行,枝叶抖抖颤颤伸向更高的天空。但它们不死。

树还是播洒繁衍的树籽,花地毯美丽而厚实。

脚步和车轮络绎不绝从花地毯上碾过……



空,只有周边的薄薄的围,没有任何内容。

敲之,却能发出洪亮的声音。自己也不愿意这么空,呼唤充实?或者生来就是为了发声?譬如磬,铿锵发出打击乐,譬如钵,发出诵读经文的赞叹。

更多的时候,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就这么摆着。

摆着,也就摆着,占个位置就是。空也就空了,要是空得干净。

偏偏还要有模有样显摆,闪烁光芒。

偏偏就积存尘埃,岁月的风雨也洗不去。

即使是为了发声,声音也已经暗哑。暗哑就暗哑,还总是一个声调。

这样发声下去,一直到终老、破碎?

如果是个容器,譬如一块碗,怎么就不能装点饭?如果是一个张开的口,也该吃点东西,不至于老是空着肚子。

可它就这么空着,空得让人装不进一句话……

一个诗人的自白

我在大千世界游走,脚板拍打着地球,感觉它的弹跳。心没有行踪,上天堂下地狱,跟随太阳,依恋小草。

我在小小的居室幽闭,死水一样没有微澜。

我立在矛的尖端。我卧在盾之腹。

我在生活的舞台上生龙活虎、活灵活现。我灵魂不在体内,生命已经掏空。

我已经很老了,皱纹的藤蔓爬满脸,白发冰冻三尺,步履能绊倒石头。我是刚出世的婴儿,我的啼哭让世界皱眉。

我在棺材里不朽,擂着棺材板呐喊或引吭高歌。

两个我总在心窝里搏斗,两败俱伤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爱的我,爱我爱的人,爱我所恨的人。恨的我,恨我所恨的人,恨我所爱的人。

分裂的我,统一的我,灵魂既强大又弱小,肉体既健壮又干瘪

所幸,总有一个应该的我在挤压着另一个不应该的我,主宰着一个两个我的我,让上帝的微笑透出了云影……

渴望母亲的一顿打

混沌中我越陷越深,阳光再热烈也拉不起。

丑恶逼迫下的懦弱,就是钢筋铁骨也难以支撑。

即使已是久经世故的老人了,我有时还会孩童般懵懵懂懂,昏头昏脑。温情的劝解只能让我心烦,善意的嘲笑只能让我恼羞成怒……

这时我会渴望母亲的一顿打。

我知道,只有炽热地爱我而冷静如霜雪的母亲,只有母亲那刚烈、泼辣、恨铁不成钢的秉性驱使下的一顿打,才能将我拯救。

我终生难忘,十岁时那一次我的不争气导致莫须有的可悲结局。一反操持家务的轻软、飞针走线的柔美,母亲的手紧握着铁石心肠的棍子,给我的一顿打。骤然的淬火和锐利的针砭,顿时将我唤醒。

现在,每当渴望母亲一顿打,我只能呼唤早已消褪了疼痛的记忆。

母亲留给我的灵丹妙药,能让我从泥潭中奋起自救……

那些漂亮的外壳

它们原先都还是装有实物的,后来就只剩下徒有外表的空壳了。只有装着的空气在发酵,潜伏着霉菌在蠢蠢欲动。

月饼豪华的包装,化妆品娇贵的装饰,药品精致的盒子,美酒的缸、盆、坛、瓶……就这样在我贪欲与浅薄的心性之上,牢牢盘踞着。

显而易见,它们只能为蟑螂家族垒筑起富丽堂皇的宫殿。

它们竟然以毫无顾忌的眼神,睥睨我杂乱无章的日子,嘲笑我的惰怠与麻木。

它们占据我有限的空间,遮挡我本来就短浅的目光,阻塞我已经不太顺畅的呼吸……

终于,我挽起袖子,用我高贵的双手一趟趟将它们搬迁到该去的地方。

树的冤案

小区在荒地上崛起,绿化迫在眉睫。

调遣来的树苗种满了一栋栋住宅楼的周遭。它们扎下根,努力生长。

十年过去,亲昵的树,以其伟岸的身躯拥抱楼房,缠绵的身影越过一扇扇明亮的窗户,填满居室。茁壮成长的树,以其茂盛的枝桠扑向天际。

人们突然感受到阳光的遁逃,生活的黯淡。

翠绿竟然成为祸害……

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伴随着刀锯架着钢铁的梯耸立起来。

绿树粗大的臂膀一只只从空中喊叫着断裂下来,如同当年欢呼翠绿的驻扎,人们欢呼树的肢解……

当年雷厉风行而欠缺科学的种树,如今的改错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只凭想当然的决策,遭殃的是这些一心一意生长的树。

高楼里的鹧鸪

鹧鸪声声叫唤,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何时鹧鸪错把窗前的几棵树当作山林,安下了家。叫声从那一抹翠绿里飘出。我有滋有味听着,又在童年里雀跃,深山里浮游……

突然,有晨练的喧哗袭来。鹧鸪那关牧村风格的歌唱随即断裂,消失。

高楼又陷入了一天的繁杂,健身的队伍占领了狭小的空间,滚滚声浪冲击着楼的堤坝。

没有鹧鸪栖居的树,垂头丧气。

对于家的思念,消融了白天所有的辛劳与艰险——以及人的无意袭扰。

入夜,鹧鸪又潜入树的怀抱了吧?

天明,她又放开了嗓子……

容易满足的鹧鸪,健忘的鹧鸪,把现代人居住的高楼当作山峰,把高楼间短暂的安宁当作山谷的幽深——唯有对于侵害的提防还是醒着。

鹧鸪早晨的逃离和夜晚的回家,都没能在我的找寻里闪过一丝身影。

悄悄地,悄悄地,鹧鸪隐匿自己,只是偶尔泄漏歌喉。

鹧鸪是我心灵的一叶碎片,如此飘摇不定!

在她很快又要逃离的时刻,我沿着这鹧鸪的声声啼鸣,走进了无序的怀想与遐思……

石头上的宠物

放逐一些宠物到刀刃剑锋上玩玩,不能老是把它们关闭在幽暗的洞穴里,或者玩遛在胸前;

放逐一些宠物到刀刃剑锋上玩玩,让它们自由行走、随意奔跑,在最锋利、最冰冷的凌云的峰尖上,让灵魂无所顾忌地随心所欲一回!

宠物们的欢笑绽放在每一座石头上,叫它们如此明丽、如此灵动……



并非凝固,并非死寂,只是沉默。举目皆石,石的高山,千奇百怪,悄无声息。

轻风在低声叙说着什么?石的上面,翠绿的小树在微微颤动,可是因了巨石隐隐发出的心音不绝如缕而一阵阵感动?阳光在一座座石山上漫漶,没有漏过一条缝隙,因了巨石灵气的印染而斑斓、而柔美、而多姿……

大气飘逸于沉默,时光流淌于沉默,哲思沸腾于沉默。

沉默的巨石千万年险峻地耸立,因而巍巍然地沉重。

石的花纹

那深深浅浅的伤痕化作了美丽的花纹。伤痕是被源源而来的腐蚀剂浸出来的,是被呼啸的风切割的,是被利箭般的雨劈头盖脑射的,是被雷电撕裂的,被黑夜酿出的泪滚的,是一笔一划钢浇铁铸的,是一些灵魂从岩石上向天堂艰难跋涉上留下的踪迹……

伤痕既然不可避免,就不惧怕刻满全身。

伤痕化作了美丽的花纹。

美丽的花纹是世上难寻的扑朔迷离的意象画,是不可更改的闪射着哲学光彩的象形文字!



一种隆隆之声从地下上升到天空的尽处,这是从石山的内心释放出来的。而一些春笋似的细长的直插云霄的“石笋”发出的是往上长的拔节声响,在空谷里传来清脆的回音。还有风鞭打着岩石发出的质疑,陨石撞击的清脆、流星发出的口哨……

在我突然抬眼望山时,山发出的巨响震撼了我的心灵,转瞬,流淌出七彩的、轻音乐似的柔美!

石头的声音,是凭感觉听出来的,待到你想听个明白,山就屏住了呼吸,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山的注视

山俯身看,缆车像小甲虫在爬行,缆车里的游人成了小不点……

小甲虫在山顶、山脚往返。山注视着。

石头的山峰仰得更高,一座座,目光暖暖、亮亮的,送去温存与祝福。无底深渊之上的缆车若无其事地、慢悠悠地朝着目的地上升或下降。所有的石头都踮起脚跟,翘首注视,含情脉脉……



石并不都得独处。有些石喜欢群居。它们挤挤挨挨地紧紧靠在一起,成为壮观的、雄伟的、亲密的家族。这就是石林。

茂密的石之林没有一点声息,在静默中相互取暖、相互勉励、相互依靠。虔诚地祈祷。心连心,肩并肩。它们创造出来的蓬勃、和谐、伟大,就足以吸纳与消融时光的轰击,风雨的剥蚀,成为永恒,成为一种世间难寻的景象!

静夜生命的凯歌

城市睡了。呼吸的气息,摩挲着静夜的肌肤。

120救护车载着急病的家人,在静夜里划过,悄无声息地停泊在医院急救室门口。

医生、护士的询问很轻、很轻。他们之间的简短对话甚至只用手势示意。

紧张的救治开始了,我脆弱的神经,绷得紧紧,输液的点滴,却慢悠悠地滴、滴……

漫长的静夜蜕去一层层月色,家人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意。而那几位穿白大褂的人民生命的保护神,来不及歇息片刻,又一阵风似地迎接另一辆救护车的到来……

城市的夜,静极。

一曲曲生命的凯歌却在这里激越唱响!

一位女公交车司机

两只手细细的,握着偌大的方向盘。

她开的公交车特大,乘客还满满的,可她轻轻发动的一瞬,车就老老实实开出,把两旁的高楼推到身后。

一位美丽娇小的女公交车司机,把庞然大物驾驭得稳稳当当。

我在心里冒出一句傻话:她的两只细手竟然那么有力。

这时我突然发现她戴着一双木质的耳环——模拟方向盘雕刻的、多么雅致的大耳环,不时地晃动,祥瑞的光波,在车里荡漾。

我端详着她耳上的方向盘——她把车的方向和一车人的安全牢牢地垂挂着?或许,这仅仅是一种爱美的装饰?

我清楚不过的是:方向盘造型的大耳环确确实实应证着大家行程的顺畅,而又一路洒播着美……

巷头小匠

屋檐下,一台老旧的缝纫机。还有一筐杂七杂八的小工具、小材料。

你踞守在小巷的一头,躲在风的背后,等待着路人寻找的目光。

人来人往流水不断,时不时就有浪花落定。

你以灵巧的贯注消弥人们生活中的小缺憾,你用自己的双手起起落落歌唱、养家糊口。

也许你不感觉,每一天,你其实是在为传统美德的破洞裂痕缝缝补补……

淘“宝”老人

赤膊惯了,大热天,也没有遮拦。有点弯曲的铜色后背,能把阳光之火弹回。

老人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在大街上行走,车轮碾过随时丢过来的不屑目光。

每看到一个垃圾桶都不漏过,手中的棍子翻拣着生活的遗弃。街市延伸着,他的耐心一样漫长。

据说他的儿子就要大学毕业,他指望着让自己的艰辛为儿子加油。

爱的抚育让儿子的学业熔入金子,也滋养自己的身子骨硬朗如铁。

他从连接的高楼底下走过,高楼不看他一眼,那些胸膛挺得老高的庞然大物,眼睛只看前方,他却抬头看看高楼,看看城市白云漂游的天空,乐悠悠走去。

他知道,生活的困顿会随着时光渐渐流逝,而新的一天终究要从高楼顶上的天空红艳艳升起。

从垃圾桶里淘“宝”的老人,所获可想而知,可他还是喜欢让南曲尾随着走街串巷……



(以上内容原载《诗家园》2016年睡莲号)

本期发稿:章治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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