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四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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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衣服尚未穿遍，冬天就挟裹着西伯利亚寒流如利刃，如长矛向你杀来。

人都把自己裹得像粽子，却总觉前心凉到后心，贼风见缝即进，让人误以为自己赤裸着行走世间。

夜晚，妖风在嘉陵江畔怒吼，嘶叫，像长着利爪的魔鬼恶狠狠地伸展着它的四肢，肆无忌惮地大发淫威。

吱扭扭的来回颤抖的是关闭的窗扇，嗡嗡嗡作响的是窗户玻璃，谁家的玻璃摔碎的声音尖厉刺耳。让躺在床上的你会怀疑明天早晨起来这个秦岭小镇是否完好。听，马路边摆放的垃圾桶挨个摔倒，间或一声巨大重物砸地声震得耳膜疼，你的心也会随之一抖，好像小心脏被撕裂了。你在床上躺不住了，不由“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灯是不敢开的，怕引来黑夜的行者。爬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一点缝隙，向着黑黢黢的暗夜望去，可惜，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尽的风吼声，像潘多拉宝盒里放出无数的妖魔手持杀器在四野疯吼，狂叫。让你的心一瞬间撕裂，身子重重地落在床上，连忙裹紧被子，把头埋在温暖的被褥里，仍然不能减轻心中的惧意。偷偷地从被窝里往外探看，怀疑有什么鬼怪钻进了房子，除过额头有风拂过丝丝凉意，什么也没有。

校门外常年徘徊的那个疯子不甘寂寞出来凑热闹了，一声怪叫夹杂模糊不清的话语穿透耳膜，侧耳聆听，霎时无声无息只余风吹。让你一惊一乍，不由胡思乱想起来，你心里的难受像湖水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越漾越大，而后又慢慢收紧，一圈一圈缩回来，越收越紧，吓得你赶快伏在被窝里，在无尽的黑暗里自我疗伤，抚平你的小心脏。

早晨起来，风仍在嚣张，仍在狂叫，只不过你的步履会踉跄，会打趔趄，怀疑自己是否老年中风了。走上宽敞的河滨大道，以往人多嘴杂的晨练队伍不见了，被冻得拉着哭腔的小孩，无奈的哄着孩儿去上学的大人，都只露一双眼睛。天空传来粗嘎的嘶吼声，像悲愤的哭泣声，像妖魔鬼怪出场时的伴奏，这声音能吓退神仙，吓跑妖怪。又像鬼哭，若狼嚎，似狐鸣，中间有一两声狗的呜咽。路边的竹子、女贞的叶子在不知疲倦的翻卷，树叶哗啦啦地飞扬，有些被风吹掉，翻滚几下就踪迹全无。脚下干净的不像尘世。抚抚小心脏它仍在砰砰有力的跳动，让人怀疑昨晚只是做了个噩梦。

放眼望去，萧瑟的群山颜色单调地在风声中静默着，本来还有些生气的山上由于狂风的肆虐，看起来更瑟缩了。山上的树大幅度地摇晃着不太健壮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有些偏向一隅，仿佛在寻找可以依靠的肩膀，有些叹着气，不甘地倒了下去。更有甚者，被连根拔起，在风的魔掌中翻滚，跳跃，直接不服气地下了沟底。

河岸芦苇已干枯，但仍有芦花挺立枝头，一股狂风卷过，芦苇心不甘情不愿地伏下了身。只一瞬间，就被吹断翻滚起来。挨地的枯草被连茎吹断，滚到人的脚下，像在寻找世间的庇护。电线在风中狂躁地扭曲着。一两只不怕冷的乌鸦站在电线杆头聒噪，也不长眼看看行人嫌弃的目光。一只大蜻蜓风筝在电线上痛苦的滚来滚去，像在刀山火海中煎熬，有眼尖的家长看到后会指给自己的孩子，不忘说教一番:看风筝脱离了人手的掌控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像你有朝一日总会脱离妈妈的怀抱，但必须足够强大才能主宰自己的生活，所以你必须好好学习掌握本领。

嘉陵江中的水清浅瘦削，但仍有无数的涟漪迭起，一圈一圈荡开来，在风中无限扩大，直到岸边。河底的石头依然静立，不起一丝波澜。河畔枯草鼓足了劲站稳，可是不行，狂风大笑着将它连根拔起抛入水中，它只能随波逐流顺河而下，一会即无踪无影。

路边田地里失却了农人的身影，只有我踟蹰独行孑然一身。冷风嗖嗖地刮过，我步履蹒跚，迈步吃力，真怀疑自己穿的太多了，以至于迈不开步子，可腿上冷的感觉像没穿裤子，裤管里，靴筒里冷风呼呼地往进灌。像冻冰，像冷水，又像带刺的刀，像涂了毒药的针扎得人全身痒痒，恨不得赶快脱下衣服看看腿上身上是否有刺，走着走着，不由得手塞进衣服里胡乱抓一气，根本不考虑身边是否有人，从未觉得自己的动作很不雅，只想赶快解决浑身的不舒服。

风呢，依旧沿着嘉陵江畔疯狂的呐喊着，咆哮着，像要把这世界撕碎。塑料袋，零食包装袋在天空翻飞，呼啦一下冲到了墙上，房顶，缠在了电线上，又很快飞向了河坝。移民新村房顶的太阳能也在寒风中颤抖着，哆嗦着。屋旁粗壮的核桃树无奈地摇晃着身躯，尽力想站稳，可风不给它面子，它动摇西晃，颠南倒北，不得不遵从了风的意愿。

偶尔一两个村民出来露个头，即咒骂着闪进门里，大概在说龙口的妖风太厉害了，一年四季吹，与我心有戚戚焉！就是的，龙口的春夏也不让人省心。

龙口的风不单冬天可憎。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春夏也让人恐怖。

年刚过完不久，别处就开始春意盎然，迎春花似锦，嫩柳芽扶风。

龙口却无半点春天的气息，料峭的寒风刮得呼呼的，那是种干冷，吹得人口干舌燥，脸裂口子，室外龙头上洗个手，等到走进门手上已起了小口子，至于皴手更是分分钟的事！走到哪都是风，人无处可逃，室外刮大风，室内是小风暗风。西北风还故意拉长了战线和春天对抗，让刚萌发出来的一点暖意随风溜走。这风刮在脸上虽说没有冬天那么冷，可也像在掌掴，像玉米叶子划过。一下一下，好似在试探人的忍耐力。年轻漂亮的媳妇姑娘们刚换上齐膝的春裙，狂风就呼啸着掀起了她们的裙子像猥琐的变态在窥视。换了季耍帅的小伙子也不由得锁紧了身体，后悔刚换的单衣不够保暖。小孩子呢，更是赶不上变化无常的天气，让年轻的妈妈不知该怎么办，穿厚点，孩子一跑就出汗，容易热感冒。穿单点，大风过境后孩子凉感冒。只能让小孩待在室内活动，幼儿园里中午的室外活动课直接取消了。风太大怕出意外，谁敢保证从某个高楼大厦上刮下来的花盆，晾衣架不会伤人。

春夏之交，久旱刚积累了点云，准备甘霖滋润万物，可那该死的风又来了，直吹得树木枝折叶飞卷，天上黑压压的乌云散尽，轰隆轰隆的雷声白打，电闪化作了泡影。这风才会歇息。尤其六月天气，一天的燥热刚让人有了点念想，眼看着龙口的西北角黑云压顶，酝酿着大暴雨，轰隆隆的打雷声响彻寰宇，震碎人鼓膜。道道闪电映亮大地，伴随着豆大的雨点稀稀拉拉落下。可好巧不巧，霎时狂风大作，那股酝酿暴雨的黑云只几分钟便被吹得四零五散，七零八落。让高昂的脖子，满目的期盼化作诅咒的话语，几乎年年这样，让人怀疑这个地方真有了窦娥一样的冤情。

可不是嘛，地里的庄稼最需要雨露滋养时，风老和农夫作对，让靠天吃饭的农人一季的劳作化作无尽的辛酸。唯一的好处就是骄阳炙烤时，偶来一阵清风可解暑气！

我想刚才这些咒天的人此刻也和我一样思念着龙口的秋天吧。龙口的秋天虽说短暂，但毕竟景色优美，温度适宜。

天高云淡，意境高远的初秋，天瓦蓝瓦蓝，像水晶，像美玉，镶嵌着羽毛般的白云，悠闲洒脱。

北山离学校最近，出校门上吊桥，沿教堂红砖白墙一路逶迤上山。

水泥路两边梯田层层，地里的庄稼瓜果蔬菜成熟的正好，蔬菜谦逊地低着头，红艳艳的线椒挂满枝头，豆角架上秋之豆缀在干头，有紫红的，有嫩绿的。茄子蔓上小茄儿拼了命在长，山上的树木在互相晒自己的果实及本事，金丝柳叶绿垂下头，傲天松柏针刺上扬。一派欣欣向荣，瓜果争香的架势。真是醉美莫过秋，葱绿椒低头。群山层林染，满江碧玉翠。马兰叶仍在，垂柳轻抚尘。松柏高且直，傲然红尘间。

路边的芦苇长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却翠绿飞扬，高高矮矮蔟蔟拥拥密密匝匝，萝卜叶子翠绿如玉。野菊遍地是，白红黄三色争艳，坡地上的，山梁上的，路边上的，到处是。红色的热烈，白色的淡雅，黄色的明媚，大朵的混杂着小朵的。回看嘉陵江里，清冽的江面鸭儿戏水，鹅儿争食。山顶山坡的红叶在争奇斗艳，叶叶不一样，色色有特点，让人看得目不暇接。玉米杆子却遗留地头，在风中凌乱，玉米儿早被勤劳的农人收回家了。正是:

芦苇扬穗萝卜鲜，野花争妍群鸭戏，悠悠菊香润田野，飘飘雾霭绕山腰，胜过桃红柳绿时。看草绿叶红水清冽，玉米归仓果进库，众叶翻飞群花香，苦陀山上景色美。

各种香味弥漫在山间地头，有菊花的幽香，有树木的清香，有芳草成熟的淳香，有瓜果蔬菜的甜香，这种香不同于春天的香，春天的香太轻佻，太清甜，太奢靡，太浓烈。唯有秋天的香醇厚清烈，让人似饮了西凤，喝了茅台，后味绵长甘醇。

一股清风拂过，香味争相钻入鼻端，清烈烈，香漫漫，不由得就闭上双眼尽享这味美时刻。

一声狗叫打破了世界的寂静，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已到半山腰，乡民的狗看见了我们一行，跳跃着，嘶叫着龇牙咧嘴向我们宣示主权，主人很快出来了，和所有的乡村一样，年轻一代都出门打工了，平日剩下些老弱病残苦守山间，若没有亲戚来，山上几乎不见人上来。主人看到我们激动地上前招呼我们喝水，同行的冉老师亲热地和他们交谈起来，询问他们的收入及庄稼长势，回答的是一声长叹:“这地方的风太猖狂，整天吹得山摇地动，土地干旱，种庄稼基本靠天，雨水涝了收些，天太旱只能在深山老林挖苍术，柴胡何首乌卖钱过活。”听到他们的谈话，我无奈的摇摇头，

哎，这无情的风呀，怎么这么让人厌恶啊。有什么方法能改变现状多好啊！

这时突然有人喊，风停了，不冷了。

咦，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片寂静。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听说风力发电厂已经在凤县安家落户，河口老厂风力发电厂早已投入使用。借着政府扶贫的这股清风，不久的将来，这苦陀山上想必也会有风力发电厂了，恶魔般的狂风最终会为我所用，乡民们依靠这风肯定会脱贫致富的，我坚信！

想到这，我不禁加快了步伐。（图片来自网络）读书村dushucun2015—鲜活·有质地·接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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