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演员,永远值得被心疼

 

“身体和心灵,我表演时唯有的武器。”...





2019年《过春天》,豆瓣评分7.7,同时获得平遥国际电影展费穆荣誉·最佳女演员;

到2020年《沉默的真相》,豆瓣评分9.2,借悬疑外壳下探求社会真相与正义,成为爱奇艺“迷雾剧场”又一部招牌之作;

2021年《山海情》,豆瓣评分9.4,另辟蹊径诠释“扶贫”题材,成就开年第一部高口碑国产剧……

这是演员黄尧近三年交出的成绩单。



很难想象一位青年演员在保持如此高产的节奏的同时,还能不断交出这么多高口碑作品。

这其中,她是偷渡水货的高中生,经历性侵后坚强自愈、并勇敢揭露真相的记者,以及走出贫困地区靠双手致富的女工……

在这场专访开始前,马不停蹄的她还刚刚结束了一部谍战片的拍摄。



《山海情》正在央视八套黄金时段二轮热播,该剧讲述了宁夏西海固地区的村民如何在政策的不断扶持和福建省的一对一帮扶下脱贫致富的故事。

这部电视剧虽然只有短短的23集,但依托精准的选角、扎实的剧情,加之正午阳光团队一向高水准的制作,生动地呈现了扶贫工作中的人情百态、种种困难和取得的来之不易的成绩。



在剧中,黄尧饰演从宁夏到福建务工,靠自己的双手在外闯荡的白麦苗,她是那个年代响应一对一扶贫政策、向福建省进行“劳务输出”的代表之一。

开始表演时,她不仅要突破台词关,达到导演“全程西北话演出”的要求,同时,如何将麦苗与祖峰饰演的父亲之间时而紧张时而松弛的关系拿捏得宜,在较长的时间跨度中层次分明地诠释不一样的西北女性形象,亦是不小的挑战。

“导演放心,我土得很”
“土”,似乎是乍一打开《山海情》时扑面而来的感受——导演不仅将镜头对准了西北漫天的风沙,所有饰演西北固村民的演员也都被化得黝黑,演员们都操一口浓重的乡音,西北话、南方话满天飞,不同的口音之间的碰撞还产生不少笑料。但这份“土里土气”在满屏的磨皮、美颜中,甚至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为了打造麦苗身上的这份“土感”,剧组的工作人员也付出不少心力,“刚进组的时候要画黑,待了一个月之后,他们反而要给我画白一些,因为在高原上晒了一个月嘛,我竟然比原先化得还要黑了。”

“但我觉得,‘土’不是一个贬义词,它更多地形容的是一种淳朴、纯粹的感觉”。黄尧如是解读麦苗的形象。麦苗初登场时,麻花辫、碎刘海、红二团,还围着红巾,眼神里写满了对新环境、新生活的期待,天真、单纯的形象,恍然一看,竟有几分神似《我的父亲母亲》里章子怡饰演的招娣。

巧合的是,为黄尧做妆发的老师也曾与章子怡合作过,“我们也在叹过这件事情,真是奇妙的缘分。”



妆发上可以靠工作人员的帮忙,但口音则必须得自己下苦功。“虽然我祖籍是西安,但是我长大就回去过一次,呆的时间也很短,基本上对那片土地也是完全懵的”。在面试这个角色时,为口音她也下了一番苦功:

“我看了人艺版的《白鹿原》,把宋丹丹老师饰演的田小娥的一小段独白一点点地模仿下来,自己在家录了个片段,录了30多条才完全说对。那真的是我第一次用西北话来表演,太困难了!因为顾及表演的时候就会忘记口音,你把口音说对了呢……下一句词是啥来着?”



在顺利得到麦苗这个角色后,她也在编剧邱玉洁和剧组老师的帮助下,“先把发音往泛西北方向归拢。找准大方向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正音,抠细节”,而随着麦苗离开宁夏,到福建闯荡,她的口音也悄悄出现了变化:

“这个是我特别去注意的,麦苗自小在西北长大,十几岁了才离家,她的乡音不可能完全去掉的,包括我身边一些朋友说话也是这样,会带一点点乡音,所以我看剧本时就在想,一定要注意这个细节,不要到后期就完全用普通话表演了。”

“做梦一样”,是她形容这次与正午阳光团队共同创作《山海情》时反复使用的词,“孔导拍戏的效率非常高,基本上一场拍四到五条就差不多了。同时,他的判断力特别准确,能马上知道我们给出的表演是不是想要的。”



她回忆起进组拍的第一戏,是和白宇帆饰演的得宝在山坡吃油饼——这场两人久别重逢的戏意在言外,尽管只是叙叙旧、吃吃饼,却奠定了全剧中两个人的感情基调,那便是相互关心,为对方默默守护。“但可能因为个人的状态可能没有找得太准确”,还是多拍了几条。

“那天特别搞笑的是,在出工前我跟宇帆就分析这场戏分析了好久,不停琢磨这句词儿啥意思,那个地方该怎么演,结果到了现场之后,导演给我们重头捋了一遍,跟我们想的虽然不能说是完全不一样,但也基本上……差的挺多的,”她笑,“然后一下子就有点慌乱,所以我们就拍了挺多条。”



而谈起与两位导演的相处,她则笑称,“他们就像我的两个很亲切的大伯,会对他们非常尊敬,当然不可能说什么玩笑都能开啦,但是你就会很欣赏、很喜欢听他们说话。”

她还记得试戏的那天,是第一次见到孔笙导演团队,内心充满着紧张,“空气里都是尴尬的味道”,当看到孔笙导演对自己没有饰演过农村题材的作品而略微担忧时,不禁脱口而出一句“导演放心,我土得很”——那一份不自觉,或许恰好就是一份冥冥中的注定,将她和麦苗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劲儿劲儿”的麦苗
在陈书记(郭京飞饰演)的动员和鼓励下,麦苗决定离开家乡,前往福建莆田的电厂打工赚钱。政策的鼓励、脱贫的迫切固然是重要原因,但剧本更多着墨于麦苗自己的苦衷:她与得宝一群人四处找工作、赚钱,却只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没有得到任何的工作机会。

“她会感觉自己一直在给得宝他们添麻烦,虽然得宝会安慰她,但她还是会放在心里,就觉得我就是个‘累赘’。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跟在你们的屁股后面?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努力去做事情?”黄尧把这一心理称呼为“好强”,但这里绝非贬义,而是指那种不服输、特别追求向上茁壮生长的坚强品格。

在剧情中期,麦苗勇敢地站出来,代表众人和车间主任谈判,提出继续留在产线的想法,也把她身上直接、敢言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觉得这是那片土地的人特有的,尤其是那片土地上的女性,”她还一并谈起剧中另一位女性角色水花(热依扎饰演)来举例,“水花也很坚强,麦苗也很坚强,她们是以不一样的方式呈现着这种坚强。像水花是很柔的,所有事情都笑着的,以柔克刚的;

而麦苗呢,她是会跟你硬碰硬的,尽管有时你可能会觉得她不懂事,很冲,但她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而且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有冒险精神的女孩,挺皮实,很向往外面的世界。我觉得那片土地会养育出孕育出这样子的性格。”



在剧中,麦苗是进城务工的村民们的代表,这条支线也承担着重要的叙事功能,但《山海情》并不只是展现和歌颂麦苗身上的坚强。在麦苗不服输的外表下,她内心也有自小难以解开的心结,那便是与父亲白校长(祖峰饰演)的情感冲突与矛盾,这也让麦苗更有“人味儿”。而这段家庭关系的展现与变化,更能轻易地让观众共情。

某年冬天,白校长因为要进修一个月无法陪伴母女俩,怕她们挨冻,就买了炭炉子以供她们取暖,谁知大风让烟无法及时排出,导致母女两人煤气中毒,母亲不治而亡。麦苗将母亲的离开归咎在父亲身上,对父亲产生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埋怨——这也就此成为父女关系的转折点。



而谈到麦苗与父亲的关系,或许是触及了麦苗这一人物的核心,或许是自己对他们的关系有切实的体会,她不疾不徐的语气中开始透露出些许激动,“其实谁不知道那是意外?都知道是意外,她也是,但她怨的根源是——你天天不在家,只帮买个炭炉子回来让我们用,只是看起来好像是在关心我们——如果当时你在,我们就会被及时发现,妈妈就不会死。所以我觉得这才是她一直过不去这个事儿的根源。”



“其实归根结底,她还是太缺少父爱了。就是因为爸爸太过重视工作,忽略了家庭,导致了父爱和对家庭的关怀的缺失,导致她用行动跟你对峙,没办法。这就是她对于这种缺失的关爱的一种抗争。”

不过,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两位演员的演绎可比剧本呈现的内容要柔和不少,“其实一开始剧本上的描述比现在大家看到的更为激烈,字里行间都是麦苗的叛逆和对爸爸的厌恶,包括言语上,跟她爸说话没一句好听的。”

在按照剧本演了一段时间之后,孔笙导演决定对人物关系有所调整,“还是要往回收一收,毕竟她对父亲还是有温情和不忍心的,要把握住度,不能太满,如果太凶了,人物也不可爱了。”

这种人物关系上的松弛,这也让这份“记恨”蒙上了一份青春期独有的叛逆和单纯。尽管在临出发前,麦苗与父亲还是无可避免地争吵起来,但她还是做了碗面给父亲,让食物传递心底的依依不舍与挂念。



她突然提到生活中和家人的相处,那些戏里看起来也许是太戏剧化的内容,又何尝不是戏外生活的再现与映射?“我个人其实很喜欢她跟父亲之间的这种关系和摩擦,因为我觉得特别真实,这是生活中我们会跟家人会发生的样子。其实生活里,有一些误会是永远存在的,尤其是家人之间,因为越是家人,就越会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有所顾忌。”

她顿了顿,开始提到自己和父亲的相处,“我跟我爸,其实也一直都是想啥说啥的,尤其女儿,我觉得女儿跟父亲的关系会特别微妙,就像戏里,麦苗会有意无意地跟父亲发脾气,吵架,但是她爸爸又无可奈何。而我跟我爸有时也是这样的一个状态。”

“劲儿劲儿”的,是黄尧在剧终当晚的微博中对麦苗的形容,这个叠词带点毛毛躁躁的可爱,而在最后,麦苗也理解了父亲对学校的无私奉献,“我想展现的是麦苗成长的过程,她从懵懂无知的小女孩,然后一步一步地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蜕变成了一个成功的大人。”
好的演员,永远值得被心疼
如开头所提及,在出道短短的几年,黄尧手上已经有几部相当拿得出手的作品,无论是一鸣惊人的处女作《过春天》,还是如今的《山海情》,这些角色身上都带有迷人的复杂性,这是巧合吗?还是选剧本时特别看中的方面?

对此,她把功劳归于剧本本身,“剧本本身提供了有很多发挥空间的的角色,好的作品也是有目共睹的,我可能再通过我的一些努力,和一些幸运,各种各样的因素加起来,我得到了这个角色,就是这样的。”



不过对于表演,她始终有自己的追求。在电厂拍救火戏时,剧组为了营造真实的情景,在密闭的仓库里放了不少黑烟,“除了火光,什么都看不到,一进去就猛往鼻子里吸,呼吸非常非常地困难,还有喉咙里、眼睛里、耳朵里都是烟”,但是一演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说到这里,她屏住了呼吸,试图回想起那种情景带给身体的本能的恐慌。拍完那场戏,她返回宾馆,洗澡水滴滴答答,灰怎么也洗不干净,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但她顾不得这些——

“都不用想着怎么去演,极端挑战下人的情绪不经历过大的刺激,其实很难演出来。当时那个环境真的做特别真,所有的东西都是直接有的,表演也就无限地达到了真实。”



将一位创作力旺盛的青年演员归入某一类表演派别,还为时尚早,在他们的身上还有无数的可能性尚待挖掘,但言语之间,还是可以感受到黄尧对方法派表演的领受。

同时,拍《沉默的真相》时去报社跟着记者跑新闻,《过春天》时悄悄跑到香港校园里观察女学生,这些扎实的前期体验也都为她交出极富生命力的表演奠定基础,但她也感叹,“这样成本很高,现在真的蛮难做到。”

她提起自己崇拜的演员,语气里又冒出兴奋,“梅丽尔·斯特里普!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怎么说,大家都公认的老派的好演员,她真的是什么都能演,既是那个角色,也是她自己,演撒切尔夫人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月,太佩服了;还有丹尼尔·戴·刘易斯!我太喜欢他了,他是完全可以藏在角色之下的,太厉害了,而且表演又充满了激情!”



不过表演这回事,从来没有固定答案和标准模板,面对欣赏的演员,她也会保持冷静和理智,“他们是一种标杆,会告诉你这是好的表演,并对好的和不好的有所区分,会让你对自己有反思,但我不希望自己去模仿他们、成为他们,我希望我可以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呈现角色。”

而对未来想要呈现的角色,黄尧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当然不愿意演绎那种男性凝视下的那种女性角色,就是那种不知道自己的牺牲有什么意义、一味地去选隐忍克制和所谓的温柔的角色,我觉得这不是在宣扬一种正确的观念,”这个时候,她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缓慢而且坚定,“我肯定希望去塑造一些有独立人格、有自己的人生追求、且不是那么脸谱化的角色,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清醒与独立真的很重要。”

话锋一转,她忽然提起自己目前最想尝试的类型,居然是喜剧,“其实私底下在生活中跟特别熟的朋友家人在一起,我是一个非常非常放得开的人!但是一到演戏,大家能看到的还是我比较绷着的那一面,然后评论里就都在写,克制呀、坚强呀这种惨兮兮、苦哈哈的东西,所以我特别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有一个又好笑又好哭的喜剧作品?但还是要真实一些,与生活贴近一点,就像《请回答1988》!”



说到这部剧,她乐了,她曾提到跟得宝几个人在山坡上的日子,那是属于他们的“请回答金滩村”——

“如果有机会,我肯定选德善!很可爱很有意思的小女孩角色!我本人成长的经历跟德善也很像,小时候也是都跟男孩子疯!年纪再大一点嘛……那就是豹子女士!我觉得这是1988里两个太具有代表性的女性角色了!”



初中时,黄尧就立志成为一名演员,顺利进入中戏之后,却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迷茫与心理落差,直到《过春天》才让她重新找回做演员的感觉与自信。谈到这几年对演员工作的感悟与最深的体会,她不假思索地给出两个字,“心疼”。

“真正的演员是看起来非常自信,但其实非常脆弱的一群人。因为他们必须得主动地把自己真实的、不堪的、丑陋的、痛苦的那一面展现出来,同时要打开自己,记录下对周围生活的每一处反应,因为只有记下它了,才有可能在下一次表演中去唤醒这种记忆,才能够帮助你建立更真实的表演。随着你经历的事越来越多,你的体验到的情感和生活越来越丰富,这些都是创作的养分。

最重要的是,演员完全用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作为工具去创作,没有其他的工具我可以用,我的身体和我的心灵就是我的创作的本身,他们是我的武器,需要我格外去保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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