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溥心畬生平最好的一卷山水,他送给了张大千

 

越小,越精。叹为观止。...





画事君说
说起我们家溥二爷(这是“我们家”系列另外一位,所有我爱的画家都是我们家的),我很难过,他画得那么好,画价却那么低,都是被假画害的。很多特别烂特别烂的假画,简直就不是拿他赚钱那么简单,是给他头上泼脏水,我要是溥二爷,都能从坟里气活喽。

要想知道我们家溥二爷的真实水平,首先要排除各种假画,其次排除各种代笔,然后要分类对待应酬画。最后剩下的那些为数不多的,才是他老人家真心画画的时候画的东西。没办法,我和我们家的那些个画家,都是这么随性。

那什么画才能代表溥二爷的最高水平呢?不是鸿篇巨制,不是繁复细节,而是不足半尺,恨不得画在边角料上的那些,小的不得了的,兴之所至,随性地像一阵风的山水。

越小,越精。叹为观止。

而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一卷溥儒山水,是画给张大千的《江南春》。数年前看到这个手卷时,惊讶的很,不过九厘米宽的一个长条,竟然装下了秀美丰润的千里江南。

看完不禁要拍大腿,这才是溥儒,这才是西山逸士!这是我见过最好的溥儒!

那么,他送给张大千的这个手卷,为什么画的这么好呢?

一般人想着,肯定是南张北溥,关系好呗!其实,南张北溥这个说法,不是我们家溥二爷提出来的,而是北京琉璃厂集萃房山的经理周殿侯首先提出的,张大千在彼时,远远比不上溥心畬,这样的并列说法,就和他在巴黎跑去会晤毕加索一样,多少有点宣传成分。

然而,张大千毕竟情商高到无敌,两个人在西山一起住着,关系就真的好了起来。

直到1949年,历史的巨变将两人分开,而张大千带走的溥儒手迹,就是这卷江南春。

两人的故事,也因此笼罩了一层城春草木深的哀愁。

绝顶高手的惺惺相惜
溥心畬出身北方皇室,历经家国之变,避世研学,自成一家,萧疏高逸,被称为“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笔”。

张大千生于南方民间,精于绘画、鉴赏、作伪和市场运作,风格雄犷奇古,人称“五百年来第一人”。


张大千与溥儒合影
“南张北溥”就像武侠中的绝顶高手。高手之间,恰好相遇甚至过招,绝不是相互踩妒,反而惺惺相惜,或可成为莫逆。

1960年代,张大千亦曾在自己的40年回顾展自序中写道:“柔而能健,峭而能厚,吾仰溥心畬。”我相信这绝非逢迎之语。

溥心畬亦十分欣赏张大千,曾见张的画作《云山话旧》有感而题跋:

“蜀客大千居士,天姿超迈,笔似奇逸,其人亦放浪形骸,不拘绳栓,画如其人也。然其细笔则如春蚕吐丝,粗则横扫千军,尽可绘之能事矣。”

绝顶高手的一生,能够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已是幸事,对手变作知己,则又是一大幸事。


四大名家在日本合作书画,张大千先画飘逸的人物,溥心畬加上苍松
莫逆之交自春始


溥心畬与张大千的友谊,始于1927年的春天。

那时,溥心畬联合多人创立松风画会已有三年之久,与书画家交游广泛。经过维新四公子之一的陈三立和画家于非闇的引见,张大千在恭王府结识了溥心畬。
(左)1928年,32岁的溥心畬在日本东京。雍容俊逸,一身皇族贵气。

(右)1928年,朝鲜少女池春红伴随张大千生活起居

道听途说,往往与真实大相径庭。二人相交不深时,张大千听闻溥心畬平日里铺张摆谱,出门时汽车司机跟班一个不能少,此种王孙做派令张大千心存芥蒂。

但仅仅一次晚宴,性格洒脱、爱讲笑话的溥心畬成功打消了张大千的心结。这次聚会后,两位画坛大咖的友谊便延续了长达35年之久。


与亲友聚会于自宅
随着二人来往日久,私交愈深,张大千经常到溥心畬的寓所恭王府“萃锦园”,和他一起谈诗作画。

启功曾在《溥心畬先生南渡前的艺术生涯》中记述了1933年“南张北溥”共同作画的经过,十分精彩:

那次盛会是张大千先生到心畬先生家中做客,两位大师见面并无多少谈话,心畬先生打开一个箱子,里边都是自己的作品,请张先生选取。记得张大千先生拿了一张没有布景的骆驼,心畬先生当堂写上款,还写了什么题诗,我不记得了。一张大书案,两位各坐一边,旁边放着许多张单幅的册页纸。只见二位各取一张,随手画去,真有趣,二位同样好似不假思索地运笔如飞。一张纸上或画上一树一石,或画一花一鸟,互相把这种半成品掷向对方,对方有时立即补全,有时又再画一部分又掷回给对方。大约不到三个多小时,就画了几十张那些已完成或半完成的画页,二位分手时各分一半,随后补完或题款。


张大千、溥心畬合作 《神仙蝶侣》 1945年
对于爱画画的人,画得好的人,一起合作一张画,简直是世间最妙的交流方式了,其中承载的情感交流,比促膝谈心三天三夜的信息量还要大。或许表情、话语都能够逢场作戏,但从笔墨间流淌出来的情感却做不了假。它留于纸绢之上,流传十年百年,每次展卷一读,就回到了那时那刻,那个瞬间。

这时你再打开这幅江南春,你就看到溥心畬和张大千的情谊复活了。
为君细绘江南春


溥心畬《江南春》,绢本手卷

引首:10×40 cm  本幅:9.5×115 cm  题跋:9.5×87 cm

款识:江南春。为大干居士作,溥儒。

钤印:心畬、考盘在涧

出版:《古萃今承—近现代名家精选》P149-153,羲之堂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2009年12月。

展览:“古萃今承—近现代名家精选”,台北孙中山纪念馆,2009年12月。

备注:1.张大千上款。2.叶恭绰题引首。3.何敦仁题签条。何敦仁(1910-1981)福州市人。曾就学于北京华北学院国画系,受业于溥心畲。4.何鲁,陈兼与,何敦仁题跋

估价:RMB:2,000,000-3,000,000

专场:澄道——近现代绘画夜场

拍卖公司: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

拍卖会:十周年春季拍卖会

拍卖时间:2016-06-06

画卷展开,江南春色,慢慢现于眼底。溥心畬笔下的江南春,自始至终,氤氲着一种温温淡淡的情绪。


《江南春》局部一
画面起首处,山水相依。隔江远山之色,有云霭缭绕,正合唐人王维“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意境。岸边不远处,一叶扁舟浮于水上,闲适自在。

而画面下方近山脚下,一位文士与其书童,在树丛山道间徐行。虽然他们没有动,衣服也没有被吹起来,但我就觉得他们很悠闲。

看完实景,不要忘记留白,意境都是留白给的。这里的留白,实际只有几厘米而已,但给人一种天地浩渺苍茫之感。

记得画事君上次写夏圭的《山庄暮雪图》吗?南宋开始的大面积留白,是人们开始与空的境界好好相处。这一种审美品格,也出现在了溥心畬的江南春色里。春色,并非花红柳绿,春色,是一种心里熨过的温润。


《江南春》局部二


《江南春》局部三


一路向左,越过一石桥,陆上有古树寺庙,山巅有亭台楼榭,天际双帆远影,松林山石落笔细致繁复,一丝不苟。


《江南春》局部四




画卷后半程构建了一派水乡美景,烟柳农舍,自右向左以S形交错延伸开来,不时出现几簇桃花点缀河岸,屋舍大门敞开,门前一人正邀友人入内。中景处的水域之中,两船渔人正在捕捞。

这两个场景,让这江南春色落在实处,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江南春》局部五
此时江南的春天,已到浅草才能没马蹄之时,士人迫不及待地结伴出行骑马游春,对岸的凉亭空无一人,但阡陌交通之中,有一农人正在辛勤劳作。


《江南春》局部六


结尾处,船夫撑舟,渔人撒网,农夫在岸上驱牛耕田,而后画面于城廓隐现处淡出,留给观者无限遐思。


《江南春》卷前引首,叶恭绰题“好风景”
整幅手卷,长三尺有余,高未足三寸,叶恭绰题了三个字,好风景。

以叶恭绰的才气,不会想不出更华美的辞藻。但就像古人诗词里面对江南春色一样,叶公也觉得那些浮华辞藻,都配不上这美景了,只能拣一好字来包容心里诉不尽的情绪。

江南好,好风景。

细数起来,《江南春》共有8组场景、34间屋舍、21位人物,画面结构严整,起承转合浑然一体,画风古意盎然,笔意细腻精湛,读画之时,观者很容易便进入情境,随画中人物景色变换视角与心情。

此卷后题款为“江南春。为大千居士作,溥儒。”

这段题款措辞很简淡,并没有说,大千是生平挚友,我们关系是多么好。可你想想,你对待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会自动忽略所有的社交礼仪?
题款“江南春 为大千居士作”


溥二爷出身皇室,家藏书画碑帖极多,他自幼遍摹历代名家法帖,所临米芾、赵孟頫之字或可乱真。他的书法虽无正式师承,但却自成一家,有时候你能读出北派行笔如刀的刚健,有时候又有玉树临风的秀逸。

这两三行书法,硬朗的气息不多,更多的是清淡隽永,疏疏落落。字里行间都是文人风骨。


溥心畬作画神情
国破山河在,青青犹未悟
溥心畬并非江南人,张大千虽来自海上,也是蜀人而并非江南人。溥心畬为何要为张大千画这一卷精美的“何不忆江南”?

画事君觉得,画中的江南春,已不单单是实景再现,更是溥心畬心中的世外桃源。因为身为亡国贵族,我倒是不觉得他一定会时时刻刻感到多么大的痛苦,因为就算不亡,他也只是个远亲而已。正如八大一样,他们失去的,是一种心气,是一种身份和现实的差距。

旧王孙的一个“旧”字,包含着多少无奈。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北平沦陷,他由恭王府避居颐和园万寿山,自号“西山逸士”。正是在那里,张大千与他毗邻而居,每日谈诗论画,兴致来了,也合作书画。


溥心畬《孤峰临水图》
一日,张大千到寒玉堂拜访溥心畬。他们议论了一会儿北平时局,而后张大千挥笔画了一棵被风吹倒的大树,溥心畬七步之内便在画上题诗一首:“大风吹倒树,树倒根已露。上有数枝藤,青青犹未悟。”

青青犹未悟。这种无法开解的情绪,成就了八大的悲凉,和溥儒的孤逸。

凭一己之力,溥心畬无力改变什么,时代绑缚着他的命运,他只能避世,像所有不得志的文人那样,寄情山水。

此幅《江南春》手卷没有明确的年款,但卷后分别有1956年何鲁的题跋、1973年陈兼与的题跋以及1977年何敦仁的题跋,由此可知此画应作于1956年之前。再依据溥心畬的书风、画风可判断该卷大致绘于1947、1948年间。

根据资料记载,1948年冬,张大千最后一次离开北平,从此开始了四海辗转漂泊的生涯,或许这幅《江南春》手卷便是溥心畬在那个时候绘赠与张大千的。

乱世漂泊,严冬离恨。而在这幅《江南春》中,没有动荡的时局,没有国仇家恨,只有山明水秀,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云树沙堤,白涛细浪,炊烟人家。

离开北平之前,张大千曾对周殿侯说:“我山水画画不过溥心畬,中国当代有两个半画家,一个是溥心畬,一个是吴湖帆,半个是谢稚柳。”
最是一年春好处,故人知音已难觅
1956年,张大千在为朋友郭子杰创作的“大千狂涂”雪景时念及溥心畬,题写道,“并世画雪景,当以溥王孙为第一,余每避不敢作;此幅若令王孙见之,定笑我于无佛处称尊矣”。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彼时半谦虚半玩笑的张大千一定没有想到,仅仅七年之后,溥心畬便在台北病故,年仅68岁。



1963年11月,溥心畬患鼻咽癌在台北病故,年仅68岁,葬于阳明山。

溥心畬公祭现场,1963年11月28日
溥心畬墓园
1964年6月18日,张大千迁居海外后第三次回到台北,最重要的事便是到溥心畬的墓前祭奠、凭吊,此间种种沧桑慨叹已无需多言。

此后,张大千继续闯荡画坛,但再也找不到溥心畬这样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与知己。“南张北溥”失去半壁,中国画坛顿显黯然。

如今,我们回过头来再看这幅《江南春》手卷,大概便明白当年溥心畬为张大千赠画的心情。

卷中所画的不只是江南春色,而是任这世界纷乱、泥泞、无定数,溥心畬内心始终为友人保留着一隅净地,干净无杂,充满温情。

这也许就是他与张大千结识的那一年春天——草长莺飞,笔来墨往,诗酒趁年华。







名家藏名品
本幅佳品,旧藏于玉筍堂主处。

玉筍堂主,生于现代,实古人也。其貌不张扬,然目清神明,谦和低调。生平第一乐事,乃古书画也,爱之至深。若遇佳作,凡有钱财,倾囊购之,鬻房卖地,在所不惜。或有人欲购其所藏古画佳作,则曰:汝欲取吾命矣?

玉筍堂主雅好书画,非止于鉴赏,更进于研究。好读画,而求甚解。画册碑帖,研究文章,煌煌四壁,汗牛充栋。黎明即起,终日研读,而不知黄昏又至。以双钩临摹法,图像对比法,款识收集法,自成一家古书画鉴定法门。虽浸淫此道已廿余年,仍谨慎小心,如履薄冰,曰,古书画鉴定一门,如有海深,有智者愈学愈怕,有勇者口出狂言。余甚为赞同。

玉筍堂主居香港,于流浮山山青海阔之处,修地造园,平地起楼,亲为设计,落成流浮山居。园林品味,绝类其收藏,一派文人雅士气象。房屋错落,流水淙淙,一木一石,无不精心布置,一花一叶,皆是小心收拾。曰,爱书画如爱园林,世间铭心佳品,需加三倍小心对待。

余粗枝大叶,见当今藏家中有如此精细诚恳之人,甚为感佩。又观其自作书画,极为雅致,然数量甚少,余亦不解。答曰,余喜细笔,下笔后,复观所藏古人名迹,甚为惭愧,不惜损毁重来,遂往往数年不得一幅。余大惊,尚不知当今世上,竟有此等事也。

今玉筍堂主重整收藏体系,遂有此专场。得以近观佳迹,实乃藏家之福也。

——画事君丙申四月客京华
另:此幅《江南春》,作为溥心畬难得一见的手卷山水精品,将于6月6日登陆北京匡时“澄道——近现代绘画夜场”,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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