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校园丽人

春服迎春，为言为行，终而为礼，合而成乐，这便是对天地春夏的赞颂。...

三月三日校园丽人

黎荔

在中国古代，尤其是秦汉及其以前，凡像一月一、二月二、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之类的“重日”多被认为是天地交感、天人相通的日子。因而，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就需多做祈福、祭祀或是纪念活动，以求得幸福、安康和吉祥。这和我们民俗中喜欢双数（数字重叠）有关。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今天正是中国的上巳节，大诗人杜甫在《丽人行》中，以细致的笔触描写了古时上巳节的盛景。上巳节早在《周礼•春官•女巫》中就有记载，这一天人们往往在水边以兰草祓禊，洗濯去垢，消除不祥，青年男女谈情说爱，春游踏青。祓禊，就是指人们结伴去水边沐浴。以农业为主的华夏先民冬季大多很少活动，到了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气暖水温，人们以草药熏汤沐浴，不仅除去了整个冬天所积存的污秽尘垢，也有利于预防和抵抗春天流行的疾病和时疫，减少病害的侵扰。比如《论语》中就有描写上巳节：“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同时人们通过沐浴洁身，容貌焕发，神清气爽，为节日期间的祭祀和男女相会做准备。最早是由女巫领着大家，来到郊外的水边。在举行祓禊仪式时，男女皆手持、身佩兰草，周身散发异香。男子彬彬有礼地来到女子面前，把采摘的花朵赠给自己喜欢的女子。女子则面含喜色地接受馈赠，并表示感谢。此等举止，不仅优雅，还很浪漫。兰草清新幽雅，古人用它象征爱情。所以，三月三是中国情人节。士与女在“三月三”这春情盎然的日子里，踏青幽会，互定终身。健康、大胆、奔放、自然的爱情从“三月三”的河边荡漾。当时的采诗官记入《诗经•郑风•溱洧》篇中：“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三月初三，桃之夭夭，比起七夕来，上巳节更像是中国古代的情人节。其实，七夕分明是夫妻节，分居两地的夫妻带一双儿女团聚，在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收获季节，而非春情萌动勃发的求偶季节。

今天，如果穿越回到古代，一群年少的风流子弟，宝马雕鞍，“跨马轻衫小帽”，跟在丽人后面，追逐春光。“呵喝驰骤，竞逞骏逸”，如同今日开着奔驰飙车的轻狂少年，寻求速度的刺激、观者的惊呼。女子也不想躲在深闺之中被春天遗忘。于是“媪引浓妆女，儿扶烂醉翁”，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打扮得脂光粉艳，出游踏青来了。贵家仕女，乘小轿出行，不垂帘幕，以便让春光入怀，轿子上还插满了刚刚采摘的滴露鲜花。其实春色光艳不在那野外，就在这小轿之内。正是“柳外雕鞍公子醉，水边纨扇丽人行。”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每年上巳佳节，春日阡陌之上，清清河水之畔，山间泽畔，到处是俯身拔兰草的女子，而男子则不远不近地观望着，欣赏她们的婀娜多姿和烂漫之态。“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香草柔软，春水洁净。水边丽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崔护“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去年今日”之怅惘情事，就发生在千年前的今天。更古远之前的一个上巳节，灞水祓禊之后，汉武帝刘彻到平阳公主府休息，在那里，郁闷的刘彻遇见了少女歌姬卫子夫，回眸的盈盈一笑，悠扬婉转的歌声，让年轻的皇帝感受到了爱情的颤动，让他不惜得罪太皇太后、大长公主也要把美人带到自己身边。在他呆愣着走向那美丽而羞涩的人时，命运的轮盘便开始启动。从此，卫子夫和刘彻，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体，走向他们相濡以沫的五十年。两位因卫子夫而平步青云的低层男性家奴，日后成为中国军事史上的千古名将、绝代战神，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卫青，一个叫霍去病。

文人度过上巳节的浪漫方式是“曲水流觞”。东晋永和九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天气晴和，王羲之和孙统、孙绰、谢安等42位名士，为了打发这个“修禊日”，相邀宴集于此。大家列坐于曲水两侧，将酒杯置于清流之上，酒杯漂到谁面前，谁就要即兴赋诗，否则罚酒三杯。这次聚会，名士们现场作诗37首。王羲之为这些诗作《兰亭集序》，在半醉中书写下“天下第一行书”的千古法贴，遂使此次聚会成为风流佳话，盛传至今。而女子庆祝上巳节的浪漫方式，当然就是锦绣衣裳，翠微垂鬓，到水边展示美丽的身姿。如同杜甫在《丽人行》中写的：“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时光之水生生不息，从彼黍离离的沣滈流往蒹葭苍苍的洛水，流过先秦兰草遍地的溱洧，流过汉代绵柳轻飏的渭水，流过大唐杨花迷离的曲江……冲走了漂浮的羽觞，模糊了丽人的身影，如花的笑靥化作涟漪散去，逝者如斯……

你问你蒹葭苍苍是不是在江湖，我说烟水茫茫迷失了停泊的洲渚；

你问你彼黍离离是不是在江湖，我说岁月悠悠捉不住流离的秦鹿；

你问你有没有英雄笑傲江湖，我说五湖风烟挽不住寂寞的陶朱；

你问你有没有佳人遗世江湖，我说空谷日暮找不到闲倚的修竹。

因着落叶飞花般的情怀，这寂寞便难免降临，丝丝扣扣，纤纤绕绕，挥之不去。苦苦寻找，于六道之中……

于是，今天，我召集我们西安交大西区博雅国学社的女生们，身着中华民族传统服饰，祓禊，流觞，漫步于校园的繁花碧树之间，以复古的方式度过这一个传统佳节。天地境界，天人交感。春夏衣冠，由人之穿着，听之以百鸟鸣翠，取春芳而悦情怡性，睹之以青云而流艳。看看我们的交大女生，汉衣汉女，春花美人，绣章兰草，蝶舞争春，雅乐欣唱，衣流华彩。华夏衣冠，千古流芳，秦之古朴，汉之肃穆，唐之飘逸，宋之娟丽，明之端庄。春服迎春，为言为行，终而为礼，合而成乐，这便是对天地春夏的赞颂。为天地立心，为传统发扬，于是春夏于人世间便有了注脚，于历史便有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