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黄瓜鸡肉盅

 

这个故事有些暗黑,你准备好了吗...





夜里,李先生和董咚咚在前厅打游戏,我在厨房洗着黄瓜,打算做一道叫“黄瓜鸡肉盅”的宵夜。

把熟的鸡腿肉撕成长条切丁,还有红黄甜椒也切碎,混在一起加苹果醋、盐拌匀,做内陷用。黄瓜切成一寸长的段,从侧面开个口把内瓤掏空,做出一个槽子样的“黄瓜盅”。然后把馅料填进去,摆盘,用竹叶装饰。

刚完工,前厅就传来一人一猫凄厉的叫声:

“啊——————”“喵~~~~~”

我不慌不忙地端着盘子出去看,果不其然,他俩是被阿飘吓到了。

阿飘是我们的老友,死了几十年了,现在是个鬼魂。我们约好了今天她来我的店里坐坐,不过这事儿忘了跟李先生和董咚咚说。阿飘走路没声儿,进门儿也悄无声息地,冷不防地出现在那两个玩游戏玩得废寝忘食的人面前,不把他俩吓尿才怪。

我把菜放在桌子上,招呼他们:“阿飘,过来坐啊。董咚咚,滚过来吃东西。小李子,把董咚咚尿的收拾干净然后滚过来吃东西。”

阿飘面无表情地飘过来,在我对面坐下,哀愁地说:“我吃不下。现在污染这么重,还是能不吃就不吃吧。”

董咚咚夹着后腿,扭扭捏捏地过来,坐在我身边,开始吐槽阿飘:“你都死了还穷讲究?真这么讲究你先整理下你仪容仪表好不好?都21世纪了你还穿着民国的校服褂裙、头发遮面、脸色铁青,说你不是故意吓人的我能信?”

“别不懂事儿,”我敲了敲董咚咚的头,“阿飘死的时候就是这样,改不了的。”

李先生收拾完,也坐了过来。人齐了,我开了瓶威士忌,每人倒了一杯,说:“今天是阿飘的忌日——”

董咚咚打断我:“所以我们要祝她‘死得快乐’?”

阿飘幽幽地看了董咚咚一眼,胖猫识相地闭嘴了。

李先生倒是有别的疑问:“哎阿飘,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死了。可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我没跟你们讲过吗?”阿飘的目光在我们三个脸上扫了一圈,见我们都毫不知情的样子,她的神情有些悲伤。

【阿飘的故事】
我是14岁的时候死的,因为火灾。死前是明秀女中二年级学生。

明秀女中建在一处郊区,很小,三个年级总共200个学生不到。1934年建成没多久之后,我便作为学校招收的第一批学生入学读书了。学校是寄宿制,每周回家一天,管理很严格。出事之前,我们这些女学生的人生可以说是光辉灿烂,因为那个年代,能读书的女孩子,家里即便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也是书香门第。我们每个人都背负着家庭的期盼,渴望在学校里学到知识,报效祖国,或者嫁个好人家。

入学半年后,出事了。先是一些同学感到头晕恶心,之后又有人发烧,皮肤发痒,最后竟有同学晕倒在了课堂上。大家生病的症状多种多样,校医一时也查不出来原因,于是建议学校放学生回家,去大医院查查,但是校领导开会后拒绝了。之后,学校甚至作出决定,放假时间由每周一次延长到两周一次,并且禁止家长探望。

他们当时的考虑可能是怕家长闹事,毕竟这么多学生同时病了一定是校方的责任,在没有查出原因不确定到底要承担多大责任之前,他们向家长们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全校特训不放假。

那个年代,没有即时工具,学校不允许,我们就没有办法和家里联系。

那个周我们没有回家。课是上不好了,因为每天都有人病倒被抬到校医院去。我们问老师到底怎么回事,老师只是安慰我们要相信领导的英明决策。

第二个周,学校还是没有查出学生的病因,于是放假时间又被拖后了一周。有些同学不耐烦,与老师发生了冲突,最后学校把我们通通赶回了宿舍楼锁了起来。宿舍楼里乱哄哄的,许多女生在尖叫、哭泣。大家都预感到发生了不好的事,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到底有多糟糕。

还是有学生家长找到学校来了,但被警察赶了回去。没错,学校请了警察来维护秩序,因为副校长和政府某官员是亲兄弟,所以我们学校找警察帮忙很容易。

但终究有几个学生的家长权势比较大,学校也不敢撕破脸,允许他们把自己孩子秘密接走了。我的好朋友诗琪也被接走了,她走的时候对我说:“我一定会帮你出去。”可是我到死也没再见过她。

我的爸爸只是一名报社副主编,妈妈是一名记者,我想,他们永没有可能接走我了。

第二个周快过去的时候,生病的人更多了,我也开始感觉头晕眼花。这时候出了件更大的事情——有学生病死了。

当时宿舍楼里到处都是疯癫乱跑的学生,更多人聚集在楼下大铁门前“砰砰”地砸门,喊着要出去,可是没人回应。只有每天饭点的时候,在几名警察的护送下,会有几名烧饭阿姨进来给我们分配食物。

死了人之后,我们的情绪都几近崩溃。我的班主任老师平时待我们如亲生孩子,但是当我们隔着铁门上的雕花求她带我们出去时,她也只能含泪摇头。

于是有激进的女生趴在四楼的窗户上,冲外面的人喊:“你们再不放我出去我就跳下去。”没人理她,于是她就真的跳了下去。很多人趴在窗户上看她匍匐在地上的尸体,扭曲的四肢,身下涌出血来。

然后,“砰!砰!”又有两个人跳了下去。

可能对她们来说,这种会让人发疯的不知道期限的囚禁,比死亡更可怕吧。

对此校方果断采取措施——那就是把所有的窗户都焊上了铁丝网。之前只有一二三楼的窗户是封住的,现在整个楼都被铁丝禁锢住了。

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了,可也只是头晕眼花。我想我怎么不再病得更重一点呢?病重的学生会被校医接出去,但出去之后他们去哪儿了?没人知道。可能是回家了吧,反正没有人再回来过。

第三个周要过去的时候,楼里只剩下40几个学生,那100多个不见的学生,有病死的,有被接出去的,有自杀的。

有一天,一个女孩子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我们集体自杀吧。”

她的宿舍原来8人,有两个家里有权势被接走,四个病重不知去向,还有一个自杀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我知道她压力很大。

那三个周,大家都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听她这样说,竟也都同意,真是疯了。我虽然想活下去,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求生的欲望很奇怪吧?所以我也同意了她们的自杀行动。那女孩拿着一盒她藏起来的火柴,对我们说,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所以自焚吧。在饭点刚过,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监视我们的时候,我们合力用那一小盒火柴点燃了整栋宿舍楼的布料。

等人发现已经来不及了,熊熊火光中我看着同学们疯魔的笑脸,竟也有几分开心。

幸亏那场大火,学校的丑闻再也包不住,被扯开摊在阳光之下。

原来,距离我们学校5公里的地方,有家小型化工厂。那家化工厂的排污不合格,竟只是简单地把化工废料埋于地下。那些废料污染了方圆10公里的地下水源,其中也包括我们学生的饭堂吃水。只是由于郊区无人,所以受害的就只有我们。

其实在有学生生病后,学校领导就立马知道了这是那家化工厂的问题,可是,那家化工厂的领头,和我们的副校长,还有政府某官员,有亲戚关系。所以,他们第一件事不是赶紧送学生就医,而是想怎么把这件事尽快瞒下来,却没想到失态发展超出预期,最后他们也绝望了。

……

阿飘讲到这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重新接起话茬说:“我死了之后才知道,在我第二个周都没有回家的时候,我父母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在探视被拒后,他们向报社反应决定深挖明秀中学的内幕。可是,或许是政府官员提前打了招呼,我父母的请求不仅被驳回,还遭到撤职。”

“最可笑的是,在死了那么多学生之后,那帮混蛋竟然还试图阻止尸检!”

我看阿飘头上怨气越来越重,赶紧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消消火。阿飘苦笑一下,说:“没关系,我死了这么久,早已经学会释怀。我愤怒的是,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这种事仍旧在发生呢?”

我无法回答,只好用电脑放了一首《安魂曲》,沉静的音符萦绕在餐厅里,而李先生朗诵起一首诗,以期抚慰千千万万的像阿飘一样的不幸的灵魂:

“世事难以预料,

这世界也没有一件事情是虚空而生的,

站在光里,背后就会有阴影,

这深夜里一片寂静,

是因为你还没有听见声音。

有时候悲哀地认定人性本恶,

却还是不遗余力的善待身边人;

忽而听到孩童呱呱坠地的稚嫩福音,

就留下祈祷的泪水,希望人性本善。

这是最坏的时代,利益熏天,

每个人都被置于八面临风的山头,

在物质和现实前试图确认自己,

敏感而犹豫;

这也是最好的时代,

耳边呼啸而过的雨,

客厅穿堂而过的风替我保存了最后一抹天真。

我被外力拼命阻挠,

我找不到真相,

我看不见天日,

可我不能放弃啊,

因为——

因为苍穹大地,他们是无辜的啊。”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完)
谨以此文献给“常外事件”中受害的学生
祝他们早日康复
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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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力昂

插画:孙 涵

孟 溪

排版:孟 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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