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人有约】冷清秋. 畅先生和他的粮仓

 

畅先生和他的粮仓冷清秋      那粮...



畅先生和他的粮仓

冷清秋

那粮仓,是禁地。

除了畅先生自己别人都没钥匙和权力进入。

有次偶然获得眼神允许,小身子跟着蹦跶进去,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得。

真的只是粮仓,专门囤积粮食用的小屋。没窗,没床。除了蹲在角落的那个老树墩子外就是几口大缸和用砖砌起来的一个大池子。抬头,会发现应着大池子上方的屋顶系着个卷起来的布袋。布袋放下来能垂到大池子的底部。上面则是直接连通到屋顶。

如果你跟着来到房顶,会发现屋顶上凸出一个小楼盖,有点像南方人保护天窗不漏雨的那种设置。这当然又是畅先生的主意。说是为了保护布袋不被雨雪淋湿。



畅先生的主意总是很多。譬如夏天他不让鸡们进到鸡窝里睡觉。

那到哪里呢?当然是树上。

具体的实施方法是,畅先生会先捉上那只大公鸡抱到树杈叉上,然后轻轻抚摸大公鸡的脊背,使大公鸡逐渐安稳下来,并且入睡。当然,开始时好几次都被我目睹到大公鸡的反抗,它不依不饶执拗着,非要钻返鸡窝和那些母鸡共眠。那情形就像我有时梗着脖子和畅先生犟劲一模样。我猜测大公鸡该倒霉了,果然,畅先生毫不留情地给大公鸡来了几巴掌。这让躲在一边的我捂着嘴偷偷笑了。大公鸡是聪明的,这点,随我。

没几天功夫它就带着家里的几十只鸡们栖息在了树上。太阳还没隐去的黄昏,余光悠悠涂抹着树梢,我家那几十只华彩斑斓的鸡们就开始着了魔似得,争先恐后地扑棱着翅膀上树,上去早的,占个好位子,叽里咕噜炫耀着。掉下来的,再飞一次,不消半个小时,就都堆在树上叽叽咕咕聊天了。等夜色暗下来,晚风拂过来时,鸡们早安静下来进入梦想了。

小时候,看鸡们上树是一景。我常常讶异为嘛不叫鸡们在自己的窝里睡觉?

畅先生不回答,却望着夜空反问我,夏天在平房顶上睡觉美不美?

那时,凉风悠悠地抚摸着我的胳膊和我的腿,我张张嘴一下子就闭上了。

嘿,显然又说远了,接下来依然说粮仓。

那粮仓是畅先生的最爱。地面铺了厚厚的石砖,又浇灌了坚固的水泥,我也是在屡次抱怨中终于明白为嘛别的房间没有这种待遇。——多简单,防耗子嘛!

畅先生总是眼光读到。譬如某天晚饭时,他放下饭碗,抹抹嘴,说闹耗子了,该下点药赶赶才是。第二天出门果然见到几只小耗子东倒西歪地在粮仓外躺着。

粮仓给予人的第二个回忆便是推开门,扑面一股晒干的小麦味。那味道浓烈至极,呛入肺腑,能叫人止不住连打好几个大喷嚏。此时的畅先生总是中奖般柔柔软软地地笑,脸上皱皱春暖花开般地绽放着,如菊。自我陶醉会儿,说这样才对嘛,这麦子里面啊,藏着去年的太阳呢。我大惊失色地追问,真的?

真的。畅先生脸上的表情至今想来依然严肃认真不打折。

就是那种表情,害的小时候的我一直以为粮仓里真的藏着太阳,忍不住总想去翻找出来。

是的,你没听错。畅先生不像村子里其他人那样把太阳叫做日头。要是某天,你听见畅先生那般说,我敢打赌,那你指定是听错了。因为这可是畅先生之所以不叫畅大轩而被人称为畅先生的主要来历之一。



关于畅先生的趣事多的数不胜数,在这里还是想围绕着粮仓简单说一说。

因为某天,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秘密和畅先生遗忘在床头的那串钥匙有关。

我也是一时无聊,拿着钥匙就捅开了粮仓的门。

推开门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因为真一切如旧,真没什么可看的。

可转过身掩门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奔过去挪开了那缸盖。

天啊——

那天,我愣愣地站了许久,许久。方才去动那些我看到的。我也是在那时方才明白了那树墩子的用途。也明白了为嘛缸盖上要常年放着一盏油灯。

那之后,畅先生的最爱也成了我的最爱。

时不时的,我就会悄悄溜进去,再溜出来。



每次都胆战心惊的,每次都会想起畅先生药死的那些小耗子。

但畅先生显然越来越老了,他总是会忘记携带自己的那串宝贝钥匙。

这让我获得越来越多的惊喜。

人总是会麻痹的。

有天,我捧着本鲁迅的《呐喊》在饭桌上正津津有味。畅先生突然说,总看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去写点什么么。那语气淡淡的,我辨别了许久抬起头。逆光中,看不清畅先生的脸,但我分明又闻到那粮仓的味道,浓烈至极的小麦味,掺杂着隔年的阳光味道,叫我止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至此,我的笔下也开始有了阳光。

原发于2015年《百花园》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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