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烟卷门厅

一点，也不能少

“最近啊，世界上可着实不太平呢”。眉头紧紧地锁着，低着脑袋不停地吸着烟卷的老头...

“最近啊，世界上可着实不太平呢”。眉头紧紧地锁着，低着脑袋不停地吸着烟卷的老头，“pff”地一声，将香烟与胸膛里的郁闷一股脑地吐将出来。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播着新闻，不时传出义愤填膺地、充满愤怒与激情的怒吼：“一点也不能少！抵制X货，抵制肯X基麦X劳，是中国人的就不买XX手机，饿死他们”！

听见呐喊声，老头的眉眼似乎舒展了一些。“哎你说，这美国人咋这么坏呢，这把我给气的，一宿一宿睡不好觉。幸亏昨天，我儿子教我发了条朋友圈，‘呼吁抵制苹果7啥的’。你猜咋地”，老头一拍大腿，“光点赞的，就有好几十个”。他伸出手掌，反复比划着，相当满意地样子。“你别说，还是我家那二小子给力，这不，今天带着人跑麦当劳门口拉横幅去了。不愧是我的儿子”。

“没错，12年XX大游行，我们全家都去了，小日本最坏，就不该买他们的东西。就可惜那年，我们动手晚了。据说西安砸了不少日本车，那叫一个解气”。老头眯起眼，一条条皱纹都舒展开来。“等轮到我们这儿，警察都上路了，不许砸车。要说还是我那大儿子，带种！不让我砸，我就给你掀了。他一号召，立马涌上几十条汉子，把那些亡国奴的日本车给掀了个底朝天。哈哈哈哈”。老头发出爽朗的笑声，“真痛快呐”！

顺手用掌根抹了抹浑浊的泪水，老头抬起脑袋看了一眼电视：“你说这法律是咋回事，我娃掀的可都是日本车，不都是电视里号召的？警察咋把他给抓了呢？还判了好些年，可怜娃娃30好几了还没结婚呐，等放出来，还不就是个老头了”。

“要我说啊，这世道是越来越不行了。想想我年轻那会儿，砸东西抄家的，多风光。让你跪着你就不敢站着，那大皮带抡的，多爽！别说砸几辆车了，就是抽死几个人，不也没人管么”！老头眼神开始迷蒙，只有嘴角的白沫一动一动地，像是刚捞上岸的鱼，垂死挣扎一般地涌动。

“行了，这回总算给您弄好了，您放心，您这马桶啊，再也不会堵了”。老头陪着笑，接过一小叠钞票，顺手用大拇指沾点唾沫，一张一张地仔细数好，小心翼翼地叠平，放进口袋里。“正好，明天是月初，可以去看看大小子，顺便给他送点钱进去。娃娃在里面苦哇”。

收拾好工具，老头掂着脚走过地板雪亮的客厅，走过铺着血色大理石的门厅，转过身，“您说，咱们究竟会不会打美国人啊？这要是打，我这把老骨头还成，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老二么，我第一个送他去参军”！

“好嘞，不劳您送了，我这就把门给您关上”。点头哈腰的老头留下半张奇怪的笑脸，从门缝里。

门厅里的血色大理石，似乎变得更加殷红。红的似乎，要渗出血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