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 和绿川幸一起剥豆子 by 落落

 

没有开花的再来年,没有萤火的又一夏。...



[一]

有人不需要多说话,不需要声张,不需要买名目繁多的指甲油。有人一张平淡的脸,从不用青丝肉麻地形容自己的头发,有人珍惜自己享受夜晚的癖好,偶尔相思时常失恋,靠这些微薄的资本苦力地把她拉扯大。终于成了健全的女子,有时光的鸟停留在三步之外,体验追逐时清晰的改变,一直到老。

而在那之前的绿川幸,是不是要跟一个“福”字。和脱落的头发一起销毁麻木的证据,给我们看她洁白的手腕,上面突起的微微的青筋。

我爱着那个绿川幸,“旋转·旋转”以告慰16岁潮湿的暖秋,“萤火的森林”以祭奠17岁悲伤的凉夏,“花之迹”尝试着18岁花是的定义,“夏目友人帐”记下19岁午后的那一场雨……她的面孔在汽车开动时划成普通的线条,和当时的梅雨天同样入骨。

当你发现在这世界上有个人,居然有个人能完全了解那些岁月里平凡却真切的伤痛。她懂得那不是无病呻吟的娇柔,她从不多嘴也一向淡泊,她在世上琐碎地活着,却预留了大片的空白以回味在我们尚能幻想之时的莽撞和多虑。那你会爱她,一种不愿点破的爱。

16 years old

那年她刚刚16,头发还需和脖子隔着空间爱慕。她搬过来之后,经常靠在栏杆上,很远很远看过去时,我觉得这个人会被唰一下吹没了。结果是她好好地回头,叫人既欣喜又失落。

是绿川幸么,名字带着颜色和感情,会让不认识的人有揣摩。以为她是冷艳的或许特别庸俗,直到《旋转·旋转》里,名字分别是椿和枫的男生女生,一起坐在堤岸上,堤岸的那头还是堤岸,但中间是淌不下去的河水,在暴雨后会浮起一张黄蜡蜡的脸来。女生和男生在一起看,看见的东西都很平凡。

时间终究是平凡的,一盏笑拈灭,去注意那垂死的将来。

椿是绿川幸笔下最叫我喜欢的姑娘、丫头、女生、女孩、女娃儿——那么多16岁的称呼,都容积在她的眉头袖间,一点点吻她潮湿的油腻的额头。于是椿带上了这样消瘦的形象,在消瘦里流露出微笑,暖暖的绵薄之力,晒在四季的草堆上,爬出虫来。

这个女孩简单得一咬就透,却偏偏还是有不甘心的青春粘在牙齿上,只为了某个时间出来吓你一吓,你哇呀地叫出来,她就风一样卷着跑掉了。跑去哪里,跑去找枫。枫是永远在原地等她的,安静的力量,安静注视她。

所有绿川幸笔下的男生都是安静的,不多言语,让人看着看着突然喜欢,心跳到肚子疼为止。他们被塑造成细眉长眼的清爽样子,肩胛骨隐藏在松垮的白衬衫下,一点点暗示,不能多想。

枫作为家族里的小少爷,是一个人住在严肃的庄子里的,他把手摆在膝盖上,是不太合身的严肃顺着肩膀一点点滑落下来。平民家的椿只偷看他这滑稽的模样,看两眼,然后冲进去,把脚印踩得一塌糊涂,枫不怪她的,枫看着她像终于脱离了树干的叶子那样疯狂地旋转。

在椿和枫把堤岸里的水反复看了几年后,他们居然不耐烦地看了几年后,枫差点遭了绑架是椿救了他——这个情节就突兀地高大起形象来。于是就出现了小姑娘椿立下“一定要保护椿”的决定。并且她是真的这么做了,把这条目像事实根据一样写在墙上,嘿咻嘿咻地学忍者爬上树去,看着枫从学校里出来了,他侧过脸和别人打招呼,然后朝自己一点点走来,他的脸就这样在暮色里缓慢地亮起来,或许是有辆车正好经过……

温和的碎碎念成了现实,像终有一天要被投递的家书那样写下了严谨的一笔一笔。枫就是这样看着椿突然出落成有线条的女生了,当年两人在院子里看落叶旋转凋零时的情景是被阳光分化的班驳,刺眼得不得章法——中间的世界是空的,周围的世界是满的,人在其中眨眼,停下呼吸直到被枯萎的脉络延续了生命。

那么,这个欣慰的结果一如来年破土的希冀一样顺畅。在椿终于明白其实枫的个头早就不是自己能保护的对象时,是枫在她掉下窗台的时候抱住她,旋转和旋转——世界的中间是满的,周围是空的,人在其中回顾心跳,秋天弥漫着没有扫尽的醇香,是泼出去的咖啡,永永远远不会再困。

[二]

18 years old

在绿川幸所有的短篇里,最喜欢的是《花之迹》,这篇小说被自己改写在《漫友》STORY 100第一期上,取名《花是》。

菊池和仓田,从桌角上的一笔涂鸦起认识,到她对他的了解,彼此的相识,她鼓起勇气的告白,他微笑地离开,和菊池最后在仓库上看见仓田用颜料涂下的盛大的花朵。故事没了,我如雷的心跳还在狠力地扯自己的脑袋。

于是在最初毫不犹豫喷出的12000字最终压缩到5400后,我看到了比自己哪篇文章都要浓稠的《花是》,花是化不开,硬硬地板结,在地上弄出梆梆的声音。眼泪和悲愤都会板结,他们陪衬在一边,根本踏不进半只脚。

仓田的形象是男生里招人喜欢的,依然是那样清爽没有眉目的人,他的笑,一笑就是一色的极至。我想难怪菊池会在第一天见到他时看着他停下了脚步。可仓田还是悲伤的角色,天才变成凡人,一切都只在他沉默安静的微笑和谣言之间互相补充。这又是一个无力的青春的故事么,在菊池拉住仓田时看那自以为是的流云四处逃窜。

在这篇漫画中巨大的静默的压抑,很轻易地就卷走人安顺的心情,那是怎样的压抑,青春里无处宣泄的苦楚,终于只融在天顶巨大的花朵上。在菊池看仓田离开后,她提了灯去他呆过的那黑暗的角落,在她看到地上全部的空颜料管,到她举起灯后看见满眼夸张刺目的图画,我比她率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从预料的战栗,根本不需要过多的鲜血和死亡,只有青春里残酷的段章,它们是怎样朝自己摆出从容又不可抗拒的挫败,肆意地颠覆着所有童年的童话,只有这样的深刻才会让人突然如临大敌般地紧张。我紧张,紧张地为《花是》写了12000腻歪的字,却还是觉得不够表达千份之一。

这便是绿川幸淡然透彻的压力,远超过常人的一千倍。即便在身上浓浓地遍栽了那一千倍的伤感后,她终于只是让仓田离去,身影衬托在广袤的背景下,有菊池遥远的一点眼泪,蜿蜒不起来,在灰尘里晶莹。

在不能自我支配的感情驱使下,终于让《花是》被压缩到一个合适的数字,但我也明白了她注定的许多方面的不成功。可不写完就没可能了,是我撞上她的,跟着一头栽倒在仓田纯正的寂寞里,菊池的影子拖在他身后,直到太阳从云端落下无力地消失。

仓田一人在仓库里把颜料全部挤上天顶,他苍白的皮肤和微促的眉头,一切终只是我们美好的想象罢了。在我们总是为年轻的岁月燃起美好的蜡烛时,最后却依然看见一截不美的灰烬,有世俗的风将它从记忆里抹去。

我们的感情在瞬间变得不堪一击,潜伏在草丛下做最后的挣扎只为自己的幼稚不被发现。那里依然不识时务地记着仓田和菊池,在他们的岁月被涂鸦的花之迹决然地覆盖后,破碎的月亮和暂缓的幸福都再不能回来……



19 years old

《夏目友人帐》,大家应该都看过了。妖怪和男孩,最终的主题是“一个人总会觉得很寂寞,甚至一个妖也会觉得很寂寞”。起初这是要让我笑的,寂寞真是家常便饭的东西了。

但要相信绿川幸,终于还有她是明白那家常便饭的可贵性,我们都是在普通日子里被一点点浸淫大的孩子。相信着普通人的普通感受,那种拓印总是会恰好地记下胸口的裂痕,而人就是在这样不可自补的境地下变得越来越伤痕累累。

夏目因为奶奶死前和妖怪结下的怨愤受到牵连,总是被妖怪们追赶的他活得非常“歹势”,可结论还是被归到“奶奶是因为太寂寞了,才会和妖怪们不知疲倦地互相斗法,妖怪们也珍惜这个古怪的人类,所以大家谁也不肯退让”。

结局再次不如我们所想。在主角大口喘气奔跑逃命的结果后,又是他不再局促的走姿,他走向神秘的深处去,在那里是接受他的妖怪们,虽然交好的方式是彼此斗法,但夏目舒展的胸口没有了人世一团晦涩之气。

好象能感悟的也就停在这里,当了解一步一步地深入后,她的轮廓被各种比喻所突出清晰,我们对她的了解就停在原地不动,多少车嘀嘀吧吧地靠近来我们都不离开。因为她说到寂寞了。

time goes by

日子好端端暖洋洋地过着,是没有可以埋怨的。绿川幸也没有埋怨,她始终是独立的作者,只在必要时靠近,不必要时离开。既然我们都不再珍惜那些浓墨重彩的修饰,我们就被无情地打发。

但她依然在背地里带着狡黠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在这张无一物的荒原上设下陷阱。直到一次次地阅读后才发现即使自己再怎么避让,还是会不慎落入她的布局。或许我们本身就对绿川幸无从回避,毕竟她所描画的全是那些年纪的故事,那些年纪里残缺的修为和依然完整的感情。它们总以平淡起调悲伤结尾,给出结局却没有答案。那些琴和菊池在晚上变得蓬勃,留下白天沉默的影子,我们起来看见了,看得不出声,都是一点就破就索然无味的东西。直到看见自己被包围的手臂,上面爬满了同感和诗意的疙瘩。

在自己所处的世界里,只能找到尖叫,想要宁静,需要太多的修为和年龄了。绿川幸的一切,不过是什么都回到起点,教室里依然行着自己散漫的船,一笔一画地攀描着遥远的地平线。白天一陈不变,没有疲惫和荒诞的联想,没有动荡不安的骚动,谁都在昏昏欲睡。这样的话,所有欣欣向荣或是孤傲当道只能借助漫画里的绿川幸来发挥,看自己的一根褐黄的头发如何顺着视线落了下去,空气里盘一个无常的圆圈,掉在嘎嘎作响的胸口。

原来还是避让不及的事故,谁让自己走在了势必的单行道上,看不见车的到来。我们是毫无保留地向绿川幸投降,既然她毫不刻意地去咯吱自己或求我们流泪,她了然的孤高和真实的温度彼此贴近融化,世界下了雨。

想起她笔下清洁得听话的孩子,没有冲突的大背景和不热烈的气氛,一切都在似有似无中前进,却又在势不可挡中终结。就像我们日夜惭愧的心境,漂浮着大把的喧闹和不安,但始终没有把柄让自己好好伤感,所以绿川幸的作品是个出口,在刹那呼到冷列的空气的时候,鼻子首先红了一片,跟着是眼睛。

在泪眼朦胧里,看见的始终是一个女生,在隔壁做着她的家务,看见她的指甲掐进手里的豆子,弄出一点带腥的汁水来。坚韧的东西不过如此,被巧妙地一划就断然终止,直到我们哪天回想起那不复存在的年轻里,是如何为琴和萤大哭一场时,冬天都已到了,家里惟一有的,是已经炒得硬梆梆的豆子。

没有开花的再来年,没有萤火的又一夏。

便只是绿川幸赐予的事先安排好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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