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记(十)

 

孩子一出生,头部左侧就有些凹陷,我不把它当作缺陷,一是医生说孩子是可以长好的,生命本身就有很多的可能性...



孩子一出生,头部左侧就有些凹陷,我不把它当作缺陷,一是医生说孩子是可以长好的,生命本身就有很多的可能性;其二则是,凹陷的确是孩子作为生命挣扎的印记,生命勃发的印记。其头部的凹陷是母亲生育的开口有些窄,孩子用力想出来时,其凹陷就是顺着产道,遇到瓶颈,就这般被挤压出来的。虽然我没有亲临现场,但我完全能感受到新生命的不容易。当下的女人能顺产成为了一种特殊的能力,好多女人都怕顺产又或是生不出来的,真的不如一刀来得痛快。我知道古时女人生孩子有过鬼门关的说法,我也不否定当下的科学技术,但我依然相信生命的原动力,又或者说生命的野性。我们这条性命得来不易,最不易的是谁都靠不住,得靠自己。当人还是精子的时候,就要靠自己奋力地向前冲,以第一名的成绩,淘汰自己的兄弟姐妹,努力费劲地钻入卵细胞,而且,还要靠自己与母亲的互动配合等各方面的因素齐全,方能来到世间走一遭。剖腹产的确是医学的进步,但也是人能力的退化。现在还有些原始部落,把刚生下来的婴儿放到危险的丛林里去,如果他能安全存活一夜,才能正式成为族群里的一员,想一想,兴许有些道理,也可能没有道理。每当孩子长大了些,我就会念着孩子先前的事情,是一种怀旧,尽管这种旧于孩子而言着实新了点。想刚出生时那么小,他还可以直接而完全地睡在我的大腿上,现在抱他都有些费劲了。我记得,当爱人疼得已经被推进产房的时候,我就焦急而诚恳地对医生说: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保大人,孩子没了没关系,就不用家属签什么字了,节约时间要赶紧救人呀。瘦的成竹竿的女医生瞟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连续剧看多了,我们从来就是先救大人的,以现在的条件,一般不会出问题的,大不了剖。我被医生一说愣住了,心中滑稽苦笑不已,人生诸多的第一次总是这般滑稽苦笑的。为何不保孩子呢,因为我跟孩子还没有什么感情,我不可能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而放弃我的爱人,我的意识里早就没有什么传宗接代,无后不孝的理念了,我一早就知道生命的无意义,乃至生命的繁琐与卑微。如同《红楼梦》的第一回就写道,甄士隐抱着女儿英莲在街上看热闹,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哭着对甄士隐说: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小说当然是悲观的虚构的,但也说中了生命的艰辛与无可奈何,可人世世代代就这么繁衍着,存在着,纠结着,那只能说明新生命的到来一定给人带来了某些持续性的东西,是可以抵抗生命的繁琐与卑微的。我清楚地记得,孩子舌头上有一根头发,怎么弄也弄不出来,直到消失不见,大人们心中焦急,哪知孩子自己吐了一口奶,居然把嘴里的头发也给吐了出来,全家人都轻松了不少,又有一次,孩子恰似得了急性的麻疹,满身起红豆,哭闹不止,孩子姥姥焦急地给正在上班的我们打电话,说要上医院,于是请假,搭车,赶路,急切辛苦着,哪知没过半小时,其红豆自己退了,洗了个澡,孩子自己康复了,虚惊一场,如梦如幻。这般事情的发生着实辛苦焦急,但见着孩子能自己保护自己,生命能自己修复自己,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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