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村上春树有关的日子

世界凶顽异常，但是一个人可以靠着爱和勇气脱困。...





大概十几年前，我跟同学学会了一项本事，在小说外面包上书皮，在书皮上写上“数学”二字，然后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课堂上看小说。

因为生活的城市不大，能看到的书也非常有限，那时候的出版业也完全没有现在火爆。

我记得非常意外地在百货大楼后面的书店买过一本《挪威的森林》，当时觉得村上春树的名字比较色情，没准是黄色小本儿。

用了两天的数学课把书看完了。然后忽然觉得心里有了忧伤，对，就是忧伤，这么一个复杂的词汇。就像电视剧《潜伏》里晚秋对翠平说的那种忧伤：忧伤被泪湿坏了翅膀，甲骨文说我太古老，一滴血落在粉嫩的腿上，油纸伞说浪漫已经死掉。

有人说，春上村树的小说里的主人公留下一滴泪，全世界都会跟着叹息。这也许就是在那个年纪的共鸣。

我也曾痴迷，开始一本一本的接着买，记得在高中毕业填同学录时，有一栏最喜欢的作家，写的就是村上春树。一直看到《海边的卡夫卡》，里面太多神神鬼鬼的观念，好像故事找不到逻辑了，就搬出神秘事物来解释。

觉得可能是自己变了，也有可能是他变了，可能我们都变了，他不再写爱情，而我即使吃力也跟不上他的脚步。

他写的故事，主人公经常叫渡边。

故事里经常会有两个女孩，一个温婉却高冷，却内心古怪，一个活泼到对一切满不在乎，其实心细如发。我想他想告诉我们的是，世界可能从来都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复杂的人性组成了复杂的世界。

前几天，村上春树获得了安徒生文学奖，在获奖感言里，他这样说：“无论建起多高的壁垒，严酷地将外来者排除在外，只顾自己利益来改写历史，结果仍只会伤害自己。”

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金钱的富足、社会地位提升开始关注不一样的问题。这个1949年出生老头儿早已经不再关注爱情。

他能用《挪威的森林》带走当时渴望爱情的我，却不能用更犀利深刻的演说，带走现在依然懵懂的我。

很早以前就读过他在耶路撒冷时的演讲，那篇著名的《鸡蛋与高墙》。

他说：以卵击石，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方。无论高墙是多么正确，鸡蛋是多么地错误，我永远站在鸡蛋这边。 我们每个人，也或多或少都是一枚鸡蛋。我们都是独一无二，装在脆弱外壳中的灵魂。你我也或多或少，都必须面对一堵名为「体制」的高墙。体制照理应该保护我们，但有时它却残杀我们，或迫使我们冷酷、有效率、系统化地残杀别人。

可能因为自己写东西的缘故，觉得写东西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我可能不会再看村上春树的小说，可他的表达让我觉得他做人没问题，他的价值观值得钦佩，甚至很牛。

除了《挪威的森林》，我觉得他最有意思的一本小说是《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他如此表达文中的主人公：人之为人的最光辉之处，就是他永远身处某种局限性中，却依旧能做出奋力向前的姿势。

他给所有故事一个主题：世界凶顽异常，但是一个人可以靠着爱和勇气脱困。

村上春树的父亲在九十岁高龄去世，是位退休老师和兼职的和尚。在京都的研究所念书时，曾经被强制征召到中国打仗。

身为战后出生的小孩，村上总会很好奇，父亲每天早餐前，都在家中佛坛非常虔诚地祈祷，村上问父亲原因，父亲说他是在为所有死于战争的人们祈祷，无论是战友或敌人。

“我父亲过世了，带走那些我永远无法尽知的记忆。但环绕他周遭那些死亡的阴影却留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我从他身上继承的少数东西之一，却也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他对战争从未有过一丝好感。

写小说之余，村上春树每每出席公众场合，言论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似乎都在给统治者上眼药，然而却没人能说他说得不对。

为什么？

因为我们深陷其中，都是国家机器的齿轮，都是既得利益者，都是嵌到木头里，拔不出来的烂钉子。窗户纸容易捅破，可是没人去捅，没人愿意捅，没人敢去捅。

而他会。

他依然保有文化人应该有的独立思考，清高之姿。这样的清高不是故作的姿态，而是看透了这个世界，却依旧爱着它，相信世界会好。

这是勇气。

有些话，只有这个老头儿会讲给这个世界听，可是我们却常常是聋子。

“我们都是人类，超越国籍、种族和宗教，我们都只是一枚面对体制高墙的脆弱鸡蛋。无论怎么看，我们都毫无胜算。墙实在是太高、太坚硬，也太过冷酷了。战胜它的唯一可能，只来自于我们全心相信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来自于我们全心相信灵魂彼此融合，所能产生的温暖。”

“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独特而活生生的灵魂，体制却没有。我们不能允许体制剥削我们，我们不能允许体制自行其道。体制并未创造我们：是我们创造了体制。  ”

从开始读村上春树的书算起，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偶然看到关于他的新闻，还是会多扫上几眼，因为，会怀念。

怀念的不是追寻他描绘的爱情的日子，或许，只是那段在课堂上、教室里，安安静静又偷偷摸摸看书的时光。

经过十几年的不断奋斗和磨砺，我终于从一个懵懂无知、敏感脆弱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懵懂无知、敏感脆弱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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