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同仁2016年上半年精选（三）

张小美◎王家湖的夏天林荫道幽深，白杨飒爽绿叶在风里翻飞。喧哗之声仿佛永不停息，而树杆沉默。野芦苇，野荷花，蔓...





张小美◎王家湖的夏天

林荫道幽深，白杨飒爽

绿叶在风里翻飞。喧哗之声仿佛

永不停息，而树杆沉默。

野芦苇，野荷花，蔓延数里的庄稼地

白白浪费着它五谷丰登的晚景。

我的谬误不仅于此。当农民

放下劳作。当我，沿着野草葱茏的

绿色通道，朝王家湖的纵深处走去

前进还是后退

出发还是回归

总有两种选择给予我们

并制造内心翻腾的波浪

你无法不被它的安静所打扰

被湖汊的芦苇叶刺伤。这反速度 的一切

正无声的靠近我，又远远的将我推开。

徐小爱克斯◎草莓，或者蔷薇

如果我被一颗草莓梦见，我一定浑然不知

就像我昨夜梦见你而你并不知道

我还梦见了有人剪花枝

咔咔咔，当时我的骨头在响

我知道这是移花接木，花是蔷薇花

木头是我是诗一点不重要

疼痛也可以忽略不计

红艳艳的花儿，开的真好

她有草莓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芬芳一样的热烈

一江◎还愿

雨一直下

在玉米地里穿行

锐利的叶子和滚落的水珠

是我们此刻需要的

收割后的油菜秸秆

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墓碑上深深凹陷的字迹

吞下更多的灰尘

这一次，我们带来了

鞭炮，香烛，纸钱

还有孩子考上大学的好消息

列祖列宗，请继续保佑我们

全家平安，身体健康吧

我们将努力

把这世间的疼痛与喜悦

一一领受

而那些你们不曾经历的新事物

是我们活着的

理由

黄小线◎静野幽香

很少人带自己来这里

很少人，轻易让自己回去

这人间的废墟：缺少炊烟的地方

用风吹的动荡展示一片宁静

——我迷路，就能找到自己

死而复生的荒草，愿意

覆盖我的过往，所有罪恶

愿意让一朵小小的花

在枯萎的草根旁，为我开放一些时日

艾茜◎论羞耻

仲诗文说：“我经常为自己的诗歌感到羞耻”。

霜白说：“我才是真的羞耻”。

我也感到羞耻，但我没有说

南海起风波，争端久未息

众人芸芸，我没有一句话和平之语

我感到羞耻

福建山体滑坡，35具遇难者遗体

等待被认领，没为他们上过一炷香

求以安息，我感到羞耻

桃园火烧车，扣拘了26个鲜活的生命

没能撑一艘船帆，渡海，引那个13岁的孩子回航

我感到羞耻

……

我的羞耻，那么多

直到大家都坦白了

我也始终没有说

张予◎在圣·索菲亚教堂

鸽子飞临其上

云朵落于其下

然而是无意识的

我走在其中

也是偶然的

正如它来

并没有得到上帝的允许

但人们还是给了它黄十字

文西◎囚笼

我爱你

你在笼子里吃水果和肉

在笼子里做梦

在笼子里完成一个男人的千秋大业

我爱你

爱你的肉体和思想

爱你的光环和权力

爱你的淫荡和自私

杀死我

以使你得到自由

张玉明◎亲爱的白痴兄弟

其实，我的兄弟已经早死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我的兄弟了

1989年的暮冬，我和他行走在去县火葬场的土路上，

我回来了，他没有回来。

1990年4月7日，他的小侄子

“哇的“诞生了，他是我的儿子张星辰。

现在14周岁，已经比他母亲高出了半头。

我善良的老母亲悲伤了仅仅半年，便开始张罗煮红鸡蛋了。

南方狐◎一个人渐行渐远

喜欢一个人来到湖边

雨后的小路潮湿，早已洗尽前人足迹

想起曾经有另外一个人

他对我说起孤单的意义

说起有一种鸟

只有死去才会从天空落到大地

湖水涨高

成群的鲤鱼又潜回幽暗的湖底

每一片涟漪都有着相似的身份与秘密

整座湖细腻而真实

波浪形的美

对应比之更为深邃而广阔的天空

只有沉默

配得上悲欣交集

即使飞得再高，鸟儿也只能暂栖一枝

如同那个渐行渐远的人

因为热爱这个世界

而宽恕了自己

0度正好◎雪人

一生爱过许多人

最爱的是

姐姐，弟弟我们三人堆的雪人

可她在20年前的冬天走丢后

就再也没有

回来

雁鸣◎犯罪现场

桃红睡裙

浅蓝半身裙

真丝长裙

皱巴巴的围巾

还有内衣和袜子

每晚，她拿出熨斗

仔细地，抹去所有印记

每一道皱褶，记录过的

——情欲、挣扎、隐忍

还有小小的欢愉

像一个老练的凶手

清理犯罪现场

然后，裸身入睡

梁山◎别处的意义

把别处定位成什么？

我散步的城郊还是另外的植物。飞鸟。岛屿，海域一一

紫薇炸开了它的烈焰，但也敌不过百日。

别的花朵事件会惯性地替代

哪些在意的坠落。

偶尔想想，内心

短暂的轰鸣

一一陷入生活的漩涡

墙上的斑驳。我们

合上手掌

邱宇林◎命里的中草药

青蒿 艾叶 甘草

连翘 白芷 佩兰

车前草、忍冬藤、旋复花

那些开在药方里的奇花异草

那些次第溶化释放在药汤里的芳香

我一次又一次在药香氤氲中迷离

记忆中老外公家阁楼木板的咯吱咯吱声

在耳畔响起

细弱的脉象在凝神静思中逐渐明晰

提笔刷刷数行

疑难病症随一纸笺化去

愁容也散去

深巷里

暮云低垂

翻遍医书

苦解暑、姜袪寒、甘草解百毒

我如何

熬一壶济世良药

野桥◎白鹭

我曾在石路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是一只白鹭

白鹭飞走。水溢满了一口深井

我的名字被井水照亮之后

继续停留在那里

我吻过的那只白鹭，其实并未远离

有时我经过一片斜坡

会看见一片亮光

它像白鹭的衣裙一样洁白

我会长久地坐在那里

等风把一些蒲公英和野菊的花瓣

吹进我的怀里

我的背上驮着一只很轻盈的白鹭

我们沉静而深情的走下了山坡

俪未央◎像蚂蚁一样

小得被所有人忽略。我们的爱

也被忽略

春天，站在花瓣上看花

夏天爬到树叶的背面乘凉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爱就怎么爱

不会被指责也不会被羡慕和嫉妒

不用上班也不用担心

物价又涨了。当太阳落到山坡以下

我们就到泥土以下的家里

相拥而眠。多么幸福

我们所需要的仅仅是一根骨头

用一生去啃，像啃噬彼此的灵魂

再一点点融到自己的灵魂里

其实这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

我们的爱，比彼此重几百倍

也能轻轻举起

那子溪◎牧马人

那绽开的云朵

是蓝天写的诗歌

一个饱经沧桑的牧马人

是大地的读者

我也像一匹马

让生活牧放

被这些伙伴深深感动。这些

见了人就低头的马；这些

像乡亲一样善良淳朴的马；这些

逆来顺受的马，紧紧追随着

跟着白云

跑到了天边

蒲公英◎仰望

走十里山路

就能看到身后的城

小小的魔方

在手掌之中

这是我生活过二十年的地方

雪，还附在正前方的博格达峰上——

一顶白色的礼帽

悬在半空中

偶有斑鸠飞过

会震落松枝上的白光

再往上走，雪会越来越深

恍若陷入中年巨大的寂静

更高处，就是你，我仰望的深空

草川人◎风吹过花木镇    

早晨走在白杨路上，风吹着我的脸

我抬头看云，看鸟群在天空里掠过

站下来休息时，风吹起我的衣服

它在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似乎什么也没带走

只是吹短了我指缝间的烟

深夜里，听见它在窗外路过树叶时的脚步声

有山溪穿越空谷时的毫不犹豫

风吹过浦东，和吹过兰州没有区别

吹过事物表象，也吹过核桃中的秘密

风吹过花木镇时

悄无声息地翻完了我桌上的两本日历

雪慈◎游荡

晚饭后，我在小区里

闲逛。不到外面去

穿过停车场

在小花园里停留一会儿

塑胶长廊会将我带到警亭附近

那里总有陌生人

甬道消失的地方是物业办公楼

我在一排松柏的注视下

离开。够了

这样说有点恐怖也有点矫情

但我不得不承认

很久以来我一直这样

像个人，在人间

做游魂野鬼瞎逛之事

我这样想着

向小区的超市里走去

在路上独身久了

做什么都像是在游荡

李建新◎在一盏灯酒吧，遇见一只飞蛾

有人吹口哨进来，有人呵呵出去

有人斜倚门扉，有人调弦奏琴。

一只孤独的掌纹，印于杯身

而无奈，被双手摁进栗木。

我坐在夜里坐在光里，认出第一个破音

就着琴声喝下满杯冰凉的酒。

一盏灯忽明忽闪，一只飞蛾绕来绕去

我和它，恍如一对情人，密切交谈

它细说，光的存在和风的虚无

一瓣落红，足以洞穿苍老的骨头。

自始至终，它都在，度测我的内心。

夜色暗深，我从光中抽出身体，又投进风里

向它挥挥手，留下一盏灯火

明晚再见。

陌笛◎风筝误

春风十里

风筝在放风筝人的手中

转眼就飞上了天

留下我们，欢呼和叫喊——

它飞得太高了

就要飞出

我们的视线

太高了，它代表我们

飞起来

而你站在春天之外

弹一首曲子

野马奔腾

琴声微颤

一如我不能描述的此刻：

多少风筝消失于旷野

多少风筝

在空中高悬

只有时光飞奔着向前

只有我们

在摇晃着

继续扯，继续

朝向黑暗的一边

纳兰◎千手千眼

从垂下的柳丝那里模仿柔和谦卑

“笔直”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感叹号，问号里藏着秸秆

弯曲的仿生学。

谁的成熟还如麦穗带着金黄的芒刺，

谁就要被架在火上。

稗子和麦子混杂，

如孪生、如鱼龙。但燕子有分辨的剪刀。

一株麦穗内心饱满安坐于枝头

一千株麦穗的手里握有千只眼睛。不语◎小狗哈利

哈利是在我开始恐惧一个人

呆屋子里的时候

来到我身边的

我期待它在夜里发出它的声音

以此震慑那些

发现我房子漏洞的人

我仍然照常生活

上班，赶路，到公园看花草

去广场看跳舞的人群

我仍然做着以前的自己

反复听一首歌，到流泪

在夜里，想起未曾爱过的人

突然醒来

我一直没有太多的亲近，给哈利

它茸茸的毛太过柔软

令我感到不安

我只是吃饭时分一些给它

隔几天有空时，给它洗澡

我的生活一成不变，我仍然觉得

如果不是有人执意要来

如果不是来的人执意要把哈利

赶到屋子外面的露台上去

如果不是哈利伸起前爪巴巴地紧紧地贴着玻璃

如果不是它第一次发出紧张的，凄厉的，巨大的叫声

我不知道我房子的漏洞是来自自己

经常的，封闭的，柔软与心碎

张二棍◎外一

局外人

蝴蝶的青春，蝙蝠的晚年

野猪的集市与宗庙

狐狸的敬老院

山鹰的舞会以及葬礼

甲壳虫的行刑队

大雾消弥于众神交谈之后

如果你也在山中

不要从兀立的悬崖下经过

——怕你目睹这一切，被魅惑，被迷误

如我此刻，诧异于那只肥硕的松鼠

从温暖的桃枝上，轻盈掠过

感觉那就是另一个自己，脱窍而去

而影子，呆呆贴在冰冷的崖壁上，如同

局外人，一次次奉劝大惊失色的自己

该下山了

该转世了

该向身后的人间

鞠躬了

该对此间的恩赐

谢罪了

我躺在野地里干什么

种花干什么，锄草干什么

诵经干什么

送葬干什么

闲情逸致干什么

焦头烂额干什么

心系苍生干什么

大地沁凉，额头温暖

当羊群，缓缓从我身边走过

我还害怕，人世间的鞭子和刀子

干什么

布衣◎夜宿山寺

一盏青灯，伴随在明月的身旁

与尘世大约有九百米的距离

山风徐吹。 恐夜凉

一老衲送来三块御寒的粗布

他走过的地方月光滟滟

虫声随即隐去

“滴答！” 一片桐子树叶接住了一滴露水的坠落

在深夜，住持的鼾声是山寺法外的功课

山脚下，村庄灯火如豆，比白天延伸了一倍的遥远

犬吠断断续续，带着尘世的爱接近了树顶上的星空毛子◎为什么我们不是光速

受制于天气

受制于婚姻

受制于列车时刻表

受制于一日三餐

受制于削足适履

受制于都是被造之躯

受制于大气层

受制于生死场

受制于无法摆脱的地球引力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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