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允 蝴蝶将飞到哪儿? 亲爱的

 

郊外堤坝,散落的石子,波浪有各不相同的寒冷,光,和重量以及——浑然不知的体积。走在其中在某一刻会忍不住哭泣—...





郊外

堤坝,散落的石子,波浪

有各不相同的寒冷,光,和重量

以及——

浑然不知的体积。走在其中

在某一刻

会忍不住哭泣——终究,

我们是为另一个人

爱过它们;

终究,另一个人只能留下这些极为简朴的道路。



嗯。积满灰尘的窗户

已有人用指尖画出一条孤单的弧线

充满遗憾

热风一件件地查看房里的家具

在它们眼中,我是陈旧的

我的快乐藏在身体里,无法找寻

而太阳留下的痕迹

在所有物中,是那么明显

月亮的痕迹则很黯淡,我不知道它们

哪个更好,也不知道哪个亲人

更令我伤心

加州南部不下雨

青年时代,二十六七岁的时候,

我以为生命是容易的,爱情也是,

甚至婚姻——

对大多数人而言的生活,

我没有准备,过得轻率。

我不知道落在你肩上的阳光

有命运的成分,我不知道

肉体中有疼痛的戏剧。

后来它们出现了,在我身上。

当你离开。我听着这首

我们一起听过的外国歌曲,

仿佛第一次看到空气。看见阳光。

我发现它们经过漫长的倾斜

造就牛马,造就我

——这漫长的时间充满告别。

每时每刻,它们都向我们祝福,

现在也是。我知道。因为脆弱,

我否定过它们,就像被捕获的野兽,

啊,年轻的身体,

欲望化成的奢念。多么清晰!

而我爱过你。像漆黑中的月亮,

充满错误,哀伤。如此平常。

我触摸它的光芒,感到快乐。

在空空的楼顶我听见了你的沉默,

所有人的沉默——组成了天空,

以及月亮上疲倦的痕迹。

我知道,加州南部从不下雨。

和混世魔王樊瑞在路边大排档喝酒

这手绣青花的胖子落坐。戴着戒指,

他金灿灿的手表看起来有点多余。

我们身边围着瓦罐汤,王老吉,宁氏奶茶以及二斤装的红高粱。

他向他的老同学,也就是我,

描述尚未实现的毒品生意,像一个浪漫主义者。

他说起自己已丢失的爱好,包括摄影京剧绘画武术玩电脑游戏

以及在大厦上看冰镇般的落日

等等。他说他后来发现了

真实的自我,在最偏僻的小城整整蛰伏了两年

只跟一个女人睡觉。噢,最痛苦的时候,

“我自以为我是一只被画出来的野猪”。

他收获他的第二次生命是在

完成刺青的那天,

他对他自己感到害怕。仿佛传说中的人

占据了他的身子,祂教给他的愤怒和悲伤

使他长胖了,以区别于众人。

他不知道满山遍野的寂寞和孤城中数不尽的石头

是怎样使他相信——他

可以在生命中复活绝少时刻才能触及的怪物。

但不知道怎么使用它。

“多么残忍,多么孤独,多么欢乐,因为不知道

怎么使用自己的一生而只能在自己的身体上漫游,

持续地毁灭。重生。

对人间的逻辑感到绝望。”

他坐在我对面,庞大的身躯因为酒精变得通红,不可自决。

写这首诗的原因

我梦到甜品,在赶往火车站的途中

它们摆满旁边的店铺

令我感到饥饿,我想要和另一个人

吃一些东西

但不知道这些甜品是否能让我们

感到同样的满足

我测度着

醒来,想不起另一个人是谁

起身去楼下商店买来一块蛋糕,它的甜蜜

刺穿了我,像一种完全的悲哀

或者狂喜,这般纯粹

在我三十岁时

我不知该和谁说起这种味道

那儿

带着胸中的石子,你可是去赶集?

有人在那儿卖日常用品和罕见的书。

有人在那儿吞下宝剑。有人痛哭

可是无人听到。在那儿,你的草绳停了一下,变成蛇。

你看,它在笼中,又被人捉住了。

而带着胸中的狮子,你可是要卖掉它痛苦的皮毛?

那多美丽,胜过女人早已丢失的容颜。

但是人们那儿有香水,毒药,斧头,刮胡刀。

——没有什么物品是不适合你的。

秋风吹过

风吹着,芦苇颔首

荷叶卷曲

豌豆花已微紫

地上的铁桶最终被放弃

锈迹斑驳

它的内部是旧旧的欢乐

但我已记不住流向它的事物

记不住痛苦与幸福

只有秋风吹过

空气冰凉

死亡踩过的草又深又高

在桥上

站在桥上,我看到浅河的水草间,

一个老人划动简陋的竹排,

波浪和他们一道起伏,无心远去。

当老人用竹竿拨开河面的垃圾,

他周围所有事物的热量,

我也能感受得到。

那就是这座桥变得很旧的原因之一。他划开河流,

寻找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这有多么重要啊

——足以令他的儿女哭泣。河水耐心地弥合,

流淌,比他更慢,让他无数次地

渡过同样忧伤的地点,

也让我远去,去任何一个地方,

接受属于我的残缺的痛苦。并用掉它。

前夜

像是不辞而别的前夜,

黑暗中的雨滴

总有一些声响。

像是将被告别的人坐在床头抽烟,

并无聊地想着抽烟的害处。

夜总是渐渐深了。

太阳在另一边照着美国,

那些美丽的人,也总是沉甸甸的。

而无物可替代

眼前的烟灰缸。

总像是有人在世上打听不好的事情。

总像有悲哀的梦又找到了替身。

面对一堵墙壁,

不得不想到曾经爱过的人。

推开窗户,发现窗户已旧了好多。

就像是将要离开的人来到身旁,

却不知道他将真的离开。

就像是回到母亲痛哭的一刻,

而父亲沉默着。

就像在学习最困难的事情,却毫无所得。

有时看到蚊子我会想起

在前世

站在行刑台上

腿麻时

一只清俊的蚊子

送来一支宝剑

赐我一点红

对面的刽子手伸出手来

将它拍在掌中

看了很久

直到他不再感到紧张

我一直想去更远的地方

我一直想去更远的地方

为这些年,舍弃的事物与人。我不知道

我为何又感到不安

我想远行,走出墓穴般的现在

我想去更远的地方

孤单远走,怀着早已断绝的关系

我想变成一只鞋子

踏着灰尘远去。就像这世界没有我

我想离开炎热的、

宿命的家乡,

在一家乡间旅馆的墙壁上

写下我的一生。就像这世界

真的有我。有城镇。有稻田。有迷人的疼痛

就像我确实爱过其他的人

我想远行,去更远的地方

忘掉他们

我一直想去更远的地方

像做一件错事

让我重新拥有温暖的内疚

我想像风一样远行,不再抱有任何愿望

在远走的车里

阳光扑进车里,在弯曲的道路中

我又失去了自己。

只有遥远的、随处的闪光;

只有无处不在的灼热;

只有一群陌生人

在流淌:我们不可能不坐在这儿,听着那个胖妇人

在电话里诉苦:“我对他深深地、

完完全全地失望了!

我走了!”她挂了电话,沉默起来,好像不大相信

自己刚才的话。而我不知道在寂静中

我为什么而犹豫;

车开得越来越快;只有那个小男孩

安静地坐在她膝头

受热风吹,

像世上最幸福的人。

春末

在小桌的纸上,世界分给我的这片阳光

是新的,最新的

我伸手给它

感到热,手背出现闪闪的汗粒

我不再移动。

我不知道我毁掉了

什么会这么疲倦

不安

窗口亮了——它又取走我的眼睛

在黑暗中。

我吃一只橙子,

星辰正在回收人世的目光。

远处的窗帘

和愿望一样菲薄

柔软,雨水和日光在上面留下印痕

我能闻到

它们,一一出现,

我却不能去爱

而我知道我会被任何一物偷走。

这感觉何其不安

山中

虫声细碎,鸟鸣在很高的地方跃起

下垂的溪流声击穿了大地

闭上眼,我能听到暮色

在我脸上刻画的轻响

如此犹豫,晚风拉着我的衣裳

坐进怀中

像一个女子

过了多年,我才知道她的爱情

在人间

在人间

想起死去的她也在人间

只是不再说话

我们为她挖掘坟墓

土地也答应了

出让一个小小的空间

后来立起石碑

没有写字

她是自杀的

没有留下什么愿望

下葬此地

她将永远听见草木哗哗的声响

相忘于江湖

那时我年幼,十五六岁

带四百块钱离家出走

在某市,住一间破落旅社,四人房

同住的是一个瘦小汉子

他冲澡,洗衣,挂起的内裤

甚是寒酸,有破洞

我心生警惕,和衣而眠

然至夜深,十一点半

此人谈性大起

言语中颇多豪侠之事,如某年某月

为兄弟出手痛揍一地痞于深巷中

某时为某事,戏弄镇长

于股掌之间

还因一女子苦守若干年……辞意切切,

我并未深信

只从某些细节知道,此类事

非我能为也

故附和之

其大喜,即要请客,遂于地边摊

和我吃土豆汤,烂鸡爪,死猪肉两盘

喝去啤酒数瓶……

末了我抢着付账,去

五十八元人民币

心有点痛。此人愈加热情,说出姓名

坚称结拜,定要做我异姓大哥

并约定次年同月同日

于此一会

——第二天怎样告别的,我已忘了

然第二年我如约而至

未见其人

目睹街巷游客匆匆,心想世人世事

不过如此云云

竟又觉得人生本就寂寞如雪……

此后历事阅人愈多

每每想起此事

不可名状,一笑置之

直至某场所,遇一风尘女子,与那人

竟有几分神似,遂道出此件,言及名貌

她大笑,说那是她兄长

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

我情知她骗我

亦不禁捉她双手,延其入怀

中心感伤,如遇故人

似湖底鱼虾一般,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烟火

有人将它点燃,我来看。

我刚好经过,

有点疲惫。这平常的一天,

安静的烟火。

如此柔软,完美,好像没有温度。

我站在植物和石山的投影中,

好像没有悔恨。

我们

隔着这层窗帘听人说话

如在电影中

这偏僻小镇的口音,吵架般的对语

很快就会消失

被孤单锁住的愉悦时光,很快就用完

我已看到的世间的悲惨

将换成自身的不适

沿途的草木

我很难向人说起自己曾是个紧张的少年

但那时——

嗯,那个时候

我们在一起

总有一件事情来到我们面前

将它的困难递给每个人

蝴蝶

蝴蝶将飞到哪儿?

亲爱的,

它们如何死去,寒冷

如何打开

它们轻盈的器官?

你看见——冰霜

掏出它们的爱情;

你的心

被海水染蓝。

你确知风中微妙的不幸

来自遗忘

来自死亡

所以草地摇晃

轻轻撤退,我们走过

已不再年轻;

无物使我们闭上眼睛。

所以

请闭上眼睛——

远处的大海正在下降。

街灯

有几盏街灯突然熄灭了。在黑暗里

我是其中一盏

在微风中闭上眼睛,回忆

——刚刚离去的人

流泪的脸。我终于知道这世界需要的铁

为何这么坚硬,并且垂直

并且,刷着油漆。



唐允,男,80后,广西百色人。喜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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