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经典短篇】山音(上)

 

山居生活画风~洁本...



张犀剑
1


走上一条不宽不窄两边不是石壁就是深沟的盘山道,再顺着几个山不象山岭不象岭的土坡绕几圈,下到一块看上去还算平展的土路上,沿着土路往前走半个时辰,就看见眼前有个不能说破但绝对可以说旧的村落,就象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翁,呆呆地立在那里,目光凝滞,在想着谁也琢磨不透的心事。

这就是山里村了。

说是个村,其实也就那么十几户人家,十几幢陈旧的房子,聚也不是散也不是地挨在一起,横七竖八排列着的房子把个村子分割出许多零零散散的胡同和纵横交错的街口,正因为如此,在这个村子里,找不到一条整齐的街道和一条能走到头的胡同,当然,也找不到一个在街口和胡同里晃悠着的人,因为这是冬天了,呼啸的山风和山风呼啸的时候捎带起的枯叶还有尘土会一阵阵地打在人的身上和脸上,使人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巴,直不起腰来。

这就是冬天里的山里村。

一大早,整个山里村和山里村的人都还在睡着,有一个人却早早地起来了。她早早地起来是因为她一夜未眠。

她是石老大的二儿子石连水的媳妇春秀。

春秀从被窝里坐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急于去开灯。她听着屋外一阵阵呼叫着的山风,想象着满天飘着的落叶和尘土,她就不愿意离开还有着暖融融的被窝。一些细细的寒气从窗缝门缝钻进来,钻到她的身上,她抓过覆在被子上的棉袄披在身上,倚着墙,坐起来。

她没有急于开灯,因为她一夜未眠,她的眼前很亮。

她就那么倚着墙,安静地坐在炕上。她和公公婆婆还有丈夫的哥哥合住着四间房子,因为结了婚的缘故,她和丈夫石连水住西边的两间,她的公婆和丈夫的哥哥石连山住东头的两间,她现在就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大伯哥的阵阵鼾声和婆婆的阵阵咳嗽声。她的婆婆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在咳嗽着的,一到了冬天尤其厉害,有时候能把她从睡梦中咳醒,但是只有她的大伯哥丝毫不受影响,因为他是个既聋又哑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石家响着两个几乎是四邻五舍都能听到的声音,那就是她的婆婆的咳嗽和她的大伯哥响亮的鼾声。有时候,春秀听着这两个混合在一起的声音,从内心甚至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些宽慰,因为她知道,她的婆婆明天还能够醒来,尽管再吃多少药也不能彻底治好她的老咳嗽;她还知道,她的大伯哥明天还会憨憨地笑着,把家里的所有的重活累活揽下来。



可是此时此刻,春秀却没有了这种心情。

昨天,丈夫的一封信把她的心情打乱了,让她一夜无眠,让她思绪万千,也让她靠在墙上,听着呼叫的寒风,想象着漫天飘舞着的落叶和尘土,在天明前的夜色里眼前一片空白。那其实并不是一封信,那只不过是一张纸条,因为那上边只有三句话,那是叫春秀寒透了心的三句话。第一句是春秀,我对不起你。第二句是我不回家了,我没脸回家。第三句是我们俩的事你看着办吧。春秀看完了这三句话,差点当场倒下,她想把那张纸条撕碎,扔得远远的,可她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得让她的公公婆婆知道,哪怕他们不识字,她也得找个识字的人给他们念一念,叫两个老人知道这件事,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干的好事。

春秀琢磨着丈夫的这三句话,她并不恨连水绝情,其实在他们之间也说不上什么情不情,他们结婚三年,那些男女之间的事情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什么印象,反而让她生出许多愁烦和怨愤。所以,她觉得连水的那三句话里的头一句说得是实话,他确实对不起她,他没有作到一个丈夫应该做到的事情。她永远忘不了他们结婚的第一天晚上,那是春天,就在她现在躺的这铺炕上,连水抖索着手给她脱衣服,也就那么几件衣服,连水脱了好长时间也没拖干净。等她躺下来,连水趴到她的身上没多久,她就觉着有一股凉凉的东西从她的大腿根那儿流下来,流到了褥子上,又成了湿湿的一小片,她还听到了连水长长的一声叹息,这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从连水那里得到过在她看来还算差不多的两口子的好时候。所以,三年了,她的肚子还象她刚来到连水家时一样平平的,没有丝毫的变化。所以,她的丈夫石连水在一个多月之前被她逼得出了山,进了县医院,又进了地区医院,又进了地区医院旁边的一家名气冲天的中医院,所以,她的丈夫石连水在一月之前的一个晚上悄悄地离开了家,所以就有了那张只有三句话的纸片。

其实,就是连水不写那三句话,春秀也明白,连水是躲出去了,春秀不恨连水绝情,她只恨他不把她当老婆看。三年了,她看了公婆不少白眼,但她对连水没有埋怨过一次,没有说连水一句不中听的话。相反倒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劝连水到医院去看一看,早点治好。当她那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婆婆躺在炕上,一边咳嗽着,一边骂着她是个不下崽的小母猪的时候,她的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儿,始终没有落下来,她把眼泪都吞到了肚子里。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也没有埋怨过连水一句,可连水却干出了这么让她伤心的事情来,他竟然一去不回,他竟然还说出了那么叫她寒心的话,我们的事情你看着办吧。这是什么话呀,这是人说的话吗?这是一个作丈夫说的话吗?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是三年的夫妻说的话吗……

一阵咳嗽声从隔壁传过来,让春秀在心里生出一些说不清是可怜还是同情的难受滋味来。事情真象连水说得那么简单?我们的事情你看着办吧,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了结了,一边是两个将近70岁的老人,当中的一个还一年到头不住地咳嗽着;一边是一个又聋又哑的大伯哥,她能撂下不管,一走了之?就算是她能走得了,就算她的公公婆婆让她走,可是,她走了,这个家谁来打理,这个家里的三个不能自给的人谁来照料?

石连水啊石连水,我怎么就掉在你的手里了呢?

不知不觉间,有一颗泪就浮出了春秀的眼角。让她觉得有些发凉,她拿手抹去。无论如何,今天得叫两个老人知道连水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她得找个人把那三句话念给她的公公婆婆听听,让他们知道他们宝贝儿子不再会回到这个家里来了。

窗外有鸡的鸣声,接着有狗的叫声,春秀开了灯,穿衣下炕,她得去给那三个需要她的人做早饭了,她的一天就这样又开始了。
2
春秀为找谁来念那三句话犯了难。

她是想自己去念给公公婆婆听的,可是她的公公和婆婆会信她吗,会不会以为是她自己编出来的,可是真要叫春秀随便找个人来说给她的公公婆婆听,那还不等于给这事扎上了翅膀?山里村这十几户人家还不都得传个遍,那她在山里村还怎么待下去?

吃过早饭,她的大伯哥石连山照例不声不响地扛着斧头和柴刀上山了。就象春秀每天都是从作早饭开始一样,这也是他每天的开始,即使院子里的柴禾垛草垛已经堆得高高的,已经占了半个院子,他还是照旧上山去,当太阳懒洋洋地向西走去的时候,他回家了,肩头上背着一大捆松树枝子和槐树枝子和山草混在一起的柴禾,蒙着厚厚的一层尘土的脸上挂着一两丝笑意,走进家院,放下柴禾,然后倒上一盆凉水,把头和脸一起扎进水中,在凉水里扑通着,晃着满头的水珠,一边发出呀呀的声音。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总是这个样子。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大伯哥赤裸的肩头和坚实的脊背还有那肌肉一络一络鼓起来的胸脯,被太阳晒成黑红黑红,一盆水从头浇下,大伯哥的浑身都是亮亮的,在太阳下闪着点点的光斑,活象一座雕像。这时候,春秀的心里就会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来,不知怎地就会想到连水那白白瘦瘦的两只胳臂和那平平的胸脯,也不知怎地就会想起连水在夜晚那些软弱无力的动作和那些无可奈何的叹息,想起一边咳嗽着一边唠叨着她的婆婆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埋怨声。

娘。春秀走进屋里,叫了声。

连水那个混蛋,没来个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婆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费力地从炕上直起腰来,看了春秀一眼,问她。

信倒是来了,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混蛋啊,不要他的爹娘了。

娘,我把连水的信给你吧。

你给我干啥,我又看不明白,你把东屋的小栓叫来叫他给我念念。

东屋的小栓是才上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论起来是连水的本家侄。春秀难为了一夜的事叫婆婆一句话给解了。

春秀把正急着去上学的小栓子喊到家里来。

小栓子,你把你二叔来的这封信念给我听听。老太太一阵咳嗽带出一口痰。

奶奶,这不是封信,总共就三句话。小栓子给老太太解释。老太太听不进去,你就念吧,好孩子。

小栓子照本宣科地念了一遍。



小栓子,你再念一遍我听听。

小栓子只好再念一遍,念完了,就把那张纸片扔下,蹿了出去。

老太太盯着春秀,那浑浊的眼睛虽然无光,但却一动不动。

春秀,你说说,连水这个混蛋,他说的那几句话,都是什么意思?

娘,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对不起你,他做了什么事对不起你?你给我说说。

娘,他是胡说八道的,他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说他不回来了,他没有脸回来,他是不是在外边犯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娘。他不会犯什么事,他是个老实人,你别往这上边想,娘。

他说你们俩的事叫你看着办,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的记性非常的好,竟然把儿子的三句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春秀不知道怎么对老太太解释这一句,其实她知道老太太心里是烂明白的,只是装糊涂,要探她的心底就是了。春秀想,不如把事情说开算了,藏藏掖掖的不是个办法,反正早晚要捅开的事。

娘,我也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琢磨,他是接着上一句的意思来的,他说他不回来了,可能就是指我们俩的婚姻的事叫我看着办。

这个王八蛋,他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他不要老婆,不要兄弟,连爹娘也不要了?这个王八蛋!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王八蛋!

老太太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春秀赶紧走过去给她拍打着后背。

娘,你别生气了,他说是那么说的,过一阵兴许就想过来了,就回来了。娘,就算他不回来,他能干出那种事情来,我也不会走的。

老太太听了,过了一会,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

春秀啊,你是个好孩子啊,你心疼这个家啊,心疼这两个老不死的和那个哑巴啊,春秀,娘指望的就是你这句话啊,你要是走了,这个家还怎么过下去啊。

老太太在嘴上放声哭,春秀在心里暗暗哭,她明白,从石连水把她拽进了这个家的那一天开始,她就让这个家缠住了,就象一团线团儿,本来就解不开,越缠越紧,到如今,已经缠得紧紧的,挣脱不了了。春秀认命了,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无法改变的,其实她早就应该料想到的,从被石连水领进这个家门的那一天起,从石连水和她同床共枕的那个时候起,她就应该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她没有去想,她只是想他能治好了他的那个毛病,能让她生出个不管是男还是女的孩子,能堵上她那天天骂骂咧咧的老婆婆的嘴。可石连水最终还是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把这个家扔给了自己的老婆,把老婆扔给了这个贫寒的家和这个家里三个老病哑的人。石连水啊石连水啊,想当年我一个黄花少女,让你的那一番花言巧语骗进了这个穷山村,骗进了这个穷家,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个结果,成了这么一个可怜的人。石连水啊石连水,我怎么就掉在你的手里。

春秀在心里这样默默地说着,她的脸上却还是那么一副安静的样子,她实在是不愿意让这个家里的另外三个人特别是她的婆婆看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3
傍晚的时候,山风的声音低了下来,一阵阵的,听上去就像一个老妇在喘息着呜咽。春秀掩上门,上了炕。炕是凉的,因为做饭的火是烧在连着两个老人的炕的锅灶里的,所以她和大伯哥睡的炕都是凉的。春秀伸开被褥,脱去外衣,就钻进了被窝里。

整整一个白天,春秀硬是没从丈夫给她的那三句话里走出来。这会儿,她又琢磨起这三句话来。但她再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个头绪来,她知道连水的性格,他是那种心比人还大的人,有些话他如果不想说出来,你就是打死他也别想听到,可是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她着实没有底,她该去找谁说说呢,爹娘都走了,唯一的亲哥哥在知道她要嫁到这个小山村后就割断了来往,她真是无处诉说自己的心事啊。

被窝捂得有些暖和了,春秀躺下来,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烦心的事情,但奇怪的是她听到了婆婆的咳嗽却没有听到大伯哥的鼾声。以往的这个时候,老婆婆的咳嗽声和大伯哥的鼾声多半相互伴随着响起来了,而且有时候非常有韵律非常有节奏,听上去就像是一首乐曲。但今天怎么就少了一半呢,这叫春秀感到有点纳闷,不过她很快就不去想了,她知道大伯哥有时候也看一点书的,是那种小学生看的连环画或者中学生勉强能看得懂的小说什么的,或许他又在看那些玩意?

春秀就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好象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一条河边走着,那河里有满满的水,水面上漂着一些树枝和树叶子,就像是大伯哥背回家的那些树枝子和树叶子。水流得很急,树枝子和树叶子在水面上打着滚。她忽然看见大伯哥跳进河里,在水里翻腾着,伸手去抓那些树枝子和树叶子,她看见大伯哥的脊背在水里起伏,闪着红铜一样的光,她看见大伯哥一手抱着树枝子和树叶子,一手划着水,向河边向她走过来,他的脸上有很敞亮的笑,水珠和水道从他的脸上和身上滴下,而她也好象管不住自己的双脚,向水里的大伯哥靠近,突然,她一脚踩空了,跌进了河水里,水很快就淹了她的身子,淹了她的头,她喊不出声来,她的两手拼命地挥着,想要抓住什么,但她没有抓住什么,她的腰却被一双很大很有力的手箍起来,箍着她,一直箍着她,把她箍得好紧好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春秀醒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上覆上了一个沉重的东西,那东西很热,很结实地压着自己,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的两只手也被压住了,伸不出来,动弹不了。可是另外有两只手,一只抱着她的腰,一只在她的已经赤裸的身上摸索着,摸着她的脖子,她的肩头,还有她两个鼓鼓的奶子。(此处删去XX字),她明白了,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身子,是自己的大伯哥。



春秀这时候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脑子,她不知道那个发烫的身子,那个鼓着一块块形状不一的肌肉的身子在自己的身上已经揉搓了多久,反正她觉得自己被揉搓得没有了一点力气,揉搓出一些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渴望和焦急,她觉着自己的身子像一缕棉线,一块面团,一根面条。她张开嘴,想要喊出来,可是她喊不出来,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把自己的两只手伸出来,而手抓住的却是在自己身上不住地动着的另一个身子和那身子上的一些她自己都分不清楚的地方。

春秀直觉得自己埋在心底藏在身子里好多年的什么东西让大伯哥猛力的揉搓和沉重的积压生生地给掏出来了,她虽然喘不过气来动弹不了,身子被压得软绵绵的,但她不愿意自己身上这个重重的身体离开自己。她需要这样的积压和冲击。(此处删去XX字),一阵晕厥让她紧紧地闭上眼睛,紧紧地咬住了被角,她感到了有力的抽插就像她刚刚作过的梦里漫过她的身体漫过她的头顶的河水让她向下沉坠,沉坠,但是她又好象在渴望着升腾,而那持续不断的抽插和冲击让她在沉坠和升腾中挣扎,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紧咬着一块被角的嘴里发出的呜咽,她还听到那粗重的喘息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她在一种昏厥中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屡轻烟飘向空中,而她竟然还听到了她的大伯哥发出了她从没听到过的强劲的一声,那一声是只有她才能听得到的……

好像过了很久,春秀说不清有多久,那个粗重的喘息平息下来,春秀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重重的身子也卸了下来,让她自己能缓过些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用吸进的气来平息自己那还在不住地颤栗着的身子和狂跳着的心口,她的身子是潮湿的,她自己觉得到,她的手心也是潮湿的,她的嘴里有一种干渴的感觉,她的身子松软无力,眼睛不愿意睁开,她知道那个刚才在她身上肆意地张狂的身子就在她的身边,她还能听到那逐渐平和下来的呼吸声。她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子,可是她没有胆气开灯,那个刚刚给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感觉的强健的身躯就在自己的身边,那个刚刚如小牛一样有力如饿狗一样凶猛的身体这时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躺在同一个被窝里。春秀想和他说些什么,可是不开灯是办不到的,春秀很想听他说些什么,可这根本不可能。春秀的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像是在一开始她掉在水里的那个梦里,她和大伯哥刚刚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从她走进这个家的那一天的时候就注定要发生呢,还是自己命中注定就是这样的呢,还是……就在春秀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只发烫的硬硬的大手又顺着她的腿摸到了她的胸上,(此处删去XX字)。

一团团热气喷在春秀的脸上和身上,她没有一点力气,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山风里抖抖嗦嗦地飘着的一片树叶子和一根草棵子,不知道要让风吹到哪里,她就在那风里飘呀飘的,风忽然大了,她一下子被吹高了,被吹到了半天空里,风一下子又停下来,她悠悠忽忽地落在地下,落在了地下不动了。
4
春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睁开眼睛,头有些胀,眼前迷迷糊糊。炕上躺着的只是她自己,她的大伯哥,那个发了半宿疯而同时也带着她发了半宿疯的男人已经离开。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去干什么了,她一点都不知道。就是这会,她还是浑身松软无力,身上的那些个物件好象一块块地散了开来,零零碎碎,拢不到一块去。

这是昨天晚上那个男人给她留下的。

昨天晚上,那些她以前只是想过而且想也没想好想也没想透彻的事情就那么突然那么让她无处躲藏那么象当头的狂风暴雨一样发生了,就那么一会的功夫,她的那些蒙蒙胧胧的想象和期望在那个疯狂的汉子的粗重的喘息和猛劲的动作中变成了现实,这是自己愿意的吗?三年前和连水躺在一起的那个夜晚,那确实是自己愿意的,可是连水没有作到。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作到了,没有管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接受,甚至没有容她片刻的反应,就那么狂风暴雨地发生了。她没有成为自己丈夫的女人,她成为了自己丈夫的哥哥的女人。这在昨晚之前,她想都没有想过。如果连水老这样下去,如果婆婆老这样对待自己,她或许会沉下心来离开这个家,去找另外一个男人,但她绝对不会去想和自己的大伯哥做她和连水才能做的事儿。

可是想也没想过的事情就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让那个男人的那些个疯狂的动作带着自己,自己在那些个梦一样的感觉里迷路了,走进了一个自己一直想去却没有去成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她找到了自己以前就想找的一样东西。那个东西应该是自己的,但是自己一个人确实又没有办法找得到,必须有个男人带着自己一起去找,这个男人,就是她想不到的大伯哥。

那么,自己以后就是大伯哥的女人了吗?如果不是,那自己在这个家里,在公公婆婆和大伯哥中间怎么理清这些事情,怎么走下去?如果是,自己和大伯哥怎么相处,对自己的丈夫连水如何交代呢?

春秀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慢慢地昏沉沉起来,合上眼睛又想睡过去。

秀呀,起来吃饭吧。

这是婆婆的声音。春秀不大相信婆婆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没有做声。

秀呀,起来吃饭吧。

春秀这会相信了,这确实是婆婆在对自己说话,是在外屋里喊她。奇怪的是春秀一反往常地没有听到婆婆那几乎天天都要不住地重复的咳嗽声。

哎,娘,我知道了。

春秀吃力地支起身子。她有些纳闷,自己嫁到这个家里三四年了,公公婆婆从来都是自己伺候着才吃饭的,今天怎么自己倒被公公婆婆伺候起来了?是不是大伯哥和自己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发现了,或是大伯哥告诉了他们?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阵凉气先窜进来,之后带进了婆婆的脸,那脸上不知怎地挂着几片似笑非笑总还算是笑的东西。

秀呀,就别下来了,等一会叫你爹把炉子生起来你再起来也不急,你就在这躺着吧,我给你把饭端过来。

婆婆看了看春秀的脸色,就回过了头。转眼就端了一碗荷包蛋放在春秀的身边。

秀呀,就在这里吃吧,吃完了再躺下,等炉子烧旺了再起来。

婆婆笑笑,走出去。



春秀楞楞地看着,她好像在这之前不认识自己的婆婆,好像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婆婆,这是怎么了?

娘。春秀喊了声。

哎。婆婆的回声好似有气无力。

娘,你过来,我想问你个事儿。

婆婆没有回声。

娘。春秀又喊了一声。

春秀先是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嗽还没停下,她又听到了婆婆的哭声。

婆婆突然边哭边咳嗽着闯进了屋里,几乎是趴在了春秀躺着的炕前。

秀呀,我对不起你啊,你要埋怨就埋怨我,你别埋怨他,你可怜可怜他吧,他打小就又聋又哑,没有人疼他亲他,他都三十多岁了……你打我,骂我,都行,这都是我的主意,你千万别记恨他啊,这都是我叫他这么办的……秀呀,我这也是为了这个家呀,为了石家别断了后啊……

婆婆看来是趴不住了,就坐在了地下,两手抹着鼻涕和泪,一边哭着一边咳嗽着。春秀心里的结解开了。她心里忽然涌进了一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但是她憋住了,她不想让四邻五舍听见这家里两个女人的嚎啕大哭而去猜想这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不吉利的事情。

娘,我不埋怨你,我也不埋怨大哥,我只怨我命苦,我命不好……娘,你别哭了,你这样哭会哭犯了病。

婆婆从地上爬起来,上了炕,偎到春秀的跟前。

秀呀,先吃了吧,吃了娘再和你说话。

春秀看着婆婆的那张老脸,那老脸这时候竟也现出一些和悦来,这些许的和悦在春秀的心里很快就生成了淡淡的怜意,春秀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妇人的心里是苦的,就像自己一样,但是在强压着。

秀呀,吃吧,娘这是头一回伺候你。以后只要你愿意,娘就常伺候你。婆婆把筷子硬塞到了春秀的手里。

春秀的心里酸酸的了,酸到了鼻孔和眼里,她端起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荷包蛋,拿筷子几下拨拉到口里,又几口咽到了肚子里。

婆婆把碗和筷子收起来,对着屋外喊:老头子,你把炉子生起来了没有?

公公在外边应:生起来了,还没烧旺。

那就再等会再起来,秀。

婆婆说着,拿起碗筷出去了。

春秀依着墙,心里发空。她不知道该起来还是就这样在炕上躺下去,她不知道婆婆要和她说些什么话,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公公和那个做了她的丈夫才能做的事情的人,她的大伯哥,她更不知道这个家和这个家里的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这些事情谁会来告诉她,婆婆?公公?还是那个哑巴?春秀突然想到连水,自己的丈夫,自己那个没做成丈夫的事但却是真真正正的丈夫的人,他会告诉自己,可是他却不在自己的身边……想着想着,春秀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些事情,是不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而只有她和那个哑巴大伯哥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是不是该就这件事情问问公公婆婆,问问自己的丈夫?她还是就这样装糊涂,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下去?

春秀刚刚还是空空的心里这会却像倒进了许多石块和石渣子,满满的,又沉沉的,七零八落,坠着她的胸口那儿发闷。



娘。春秀喊了声,不等婆婆回话,她接着喊:娘,你过来,你不是要和我说什么话吗?

哎,秀,我这就过来。

婆婆咳嗽了几声,但没动静。春秀猜是不是在和公公商量该怎么和自己说这些事儿。又过了一会,春秀刚要再喊的时候,婆婆咳嗽着进来了。

娘。

婆婆还是和刚才那样偎到她身边。

秀呀,娘对不起你了。

娘,咱娘儿俩不说这话。

秀,你知不知道,娘事先想和你商量这事,可娘怕你不答应,就出了这招儿,娘这么做,实在是对不起你,可是娘实在是没有别的好办法啊……婆婆的泪又滑出了眼眶,虽然只有几滴。

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秀呀,你过来三四年了,没过几天好日子,这点,娘心里也明白,娘也是女人,娘怎么会不明白。还有娘这张破嘴,整天对你没个好话儿,秀,你别往心里去啊,娘肚子里盛着一肚子苦水啊,娘倒给谁啊……

娘,别说这些了。春秀的泪也在眼眶边打着转儿。

秀呀,咱娘儿俩今儿个就把心里话说透了。你给娘说句实心话,你记恨不记恨娘?

娘,我说了,我不埋怨你。

那好了,我就把我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你先委屈着,等你把孩子生下了,你就走,你就去找连水,过你们的小日子。孩子你要愿意,我替你们拉扯,不愿意,你就抱着,去找连水。只要你给这石家留下香火,你就是石家的好媳妇。

娘,我不走,我走了,这个家咋办?你和我爹咋办?

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俩老东西,到时候两眼一闭就什么不知道了,只要石家有了后,我和你爹在咱山里村能抬起头来,就行了。

可我哥咋办?

叫他自己看着办吧,他就那么个命了。他总算还有个好身骨,有力气,靠这山,打柴禾,卖柴禾,也能养活自己。我俩不在了,你和连水能回来看看他就回来看看他,不能回来,等他哪天不行了,把他送走了就行了。

娘,这怎么行,我不能这么办,娘,我不能这么办。

春秀没哭出声来,但眼泪却哗哗地涌出来。

秀呀,你也别伤心,我和你爹就是这么打算的,我也和哑巴说明白了,你俩的事,就这几天,我算着,若是他能行,你就在这两三天,就怀上了。过后,他若是再敢欺负你,我和你爹就打断他的腿。

春秀不说什么了,婆婆的话叫她在心里掠过一阵阵的凉意,特别是后边那句。她想说些什么说不出来。她恍惚可见她的大伯哥那壮实的背影和憨厚的面孔,看见他被婆婆和公公用力地推着,推到自己睡的炕上,推到自己的身上,而大伯哥先是后退几步,而后前行几步,最后还是扑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她的婆婆和公公生拉硬扯,把她的大伯哥拽出自己的屋子……

就这么想着想着,春秀的嗓子像点着了火,原本凉飕飕的心底下竟也忽然热辣辣地翻腾起来。风从窗的那些细小的缝隙里不住地钻进来,在她的身边汇合。公公在外屋生起来的炉子烧得有了一些响声。春秀就那么呆坐着,不说什么,这让她的婆婆也感觉不对劲。

秀,你是不是不乐意?娘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春秀很费劲地说出了她从一开始就想说的一句话:娘,这,是不是得和连水说说,叫他知道……

春秀说不下去了。

哦,知道。我和你爹今儿个就去找连水,把他找回来,你和连水,你俩再商量商量,我和你爹吃了饭就走,赶明儿天黑就赶回来了。

婆婆咳嗽了几句。

老头子,火烧旺了没有,快拨拉拨拉,把火拨拉旺了,春秀一会儿要下去洗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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