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了,邀客吗

 

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描述了一种理想状态,会让人不住遐想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当然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



前段儿时间,在HK看了莫奈的画展,里面有我非常喜欢的主题,那些描述乡村生活的印象。有一幅画记得是画夏日午后,在安静的后花园已经布置好下午茶的女主人,站起来转头向外看客人到没到的情景。脸上期待的表情让我能无限感到那种被寂寞笼罩的瞬间。

人生中我们很多时候都会想去乡下,这几年流行的乡下是去古镇,离开熟悉的环境,放下一些现实的纠缠,只去寻找一种最近经常出现在梦境里的最简单的寂寞。

水汽氤氲的薄雾飘荡在峡谷,一切都显得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真实。我闭上眼,翻身在床,生活是一件无法实现的事,我想。



重庆龚滩,乌江峡谷里的小镇,建于1800年前的东汉末年。

住在这个远离飞机、火车和高速公路的小镇,每天清晨被人们打招呼的大分贝声音吵醒,下楼吃院子主人自己准备的早餐,这样的日子能过久一点儿,其实也不错。

序风和罗老师起的比我早,在我洗漱的时候过来问了想吃什么,所以下楼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放在院子里那张小桌上。



序风自己磨的豆腐,罗老师自己烧的肥肠面,还有一小碗咸菜。麻辣味肥肠实在鲜美,白菜豆腐有天然的清香,煮豆腐的窖水甜到让人想落泪。吃到这种很乡土的食物时,自然就会很可怜自己的过往,那些生活在防腐剂和添加剂里面的时刻。

这是在离重庆市区260公里的龚滩古镇上的一个院子,序风院,依着乌江,靠着峡谷。

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院子主人序风和罗老师准备的东西,产地多来自于他们自己。绿豆粉、豆花、荞面、应季蔬菜,乌江鱼和土猪肉。还有一罐绿颜色的苦荞酒。

我是能理解莫奈要画那么多的乡间风景画。从我房间窗口望出去的乡间风景,是之前在城市里我们享受不到的那种一望无际的寂静和透澈,城市中人的视线总是被很多看得见的建筑物、或者看不见的情绪所枝枝蔓蔓的遮掩,几点一线的忙碌生活也让人觉得距离很远。而人的心,久而久之也是那样了。



序风这个院子,两栋三层的木楼半围着两层的院落,他收拾出来住客人的,大约有10来间。院子的前面,就是清清的乌江。



房间窗外的古镇,山光水色在蝉声里都静止了下来。

序风和罗老师都是龚滩人,罗老师一直在镇上的中学教英语,而序风在重庆的大学里做教授,教艺术的,他是艺术家。

在序风院,序风和我们不谈艺术。人心太多的苍漠、隔阂以及艰险之后,太正经的往往是面儿上的包裹。不如说说风月,软玉温香的环境里,大家没必要变成那种咬的一嘴狗毛的人。

序风的茶不错。本地的绿茶,加上院子里自己栽种的茉莉花一起晒制,在面对乌江的院子,风轻云淡的冲上一杯,在蜜蜂的嗡嗡声和蝉鸣声里想一些不可知的未来。内心只觉大好。



罗老师种了一院子的茉莉花,夏天盛开的季节,空气中从早到晚都是满满的清香。罗老师习惯给客人收拾好房间后,在枕头边放上两朵洁白的茉莉花,又好看,又好闻。



罗老师拿来一盘野生的猕猴桃做茶点,这种水果在城市里叫奇异果,在龚滩称为毛桃子。

这时是序风一年里最空闲的时节,暑假。所有寂寞的日子都在他面前折腾开来。

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描述了一种理想状态。会让人不住遐想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当然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序风经常在他的院子里写字,站在他的书法作品前面,会让人瞬间生出一种画面感来,好想拥有。他在写字中无限表达了一种对宋文化的迷恋。这种迷恋,没见人时是纸上的迷恋,而直到我去了龚滩和序风茶酒言欢,看他提笔随便往纸上挥洒,我才明白了他在演绎宋人那种看得见的大度豁达和看不见的寂寞伤情。灵魂之间,有时可以达到突破笔墨上的共鸣。



序风院大大的前厅,有一张大大的画案,如果客人临案心动手痒,不妨泼墨挥毫。序风说,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也不好收什么费用,喜欢就玩儿呗。



序风的字,透露出宋人的大气,万千法度,不如苏黄风骨。他最喜欢苏东坡和黄庭坚。

当然写字在这个季节不是序风的主业,他要赶在国庆长假来临之前,把序风院收拾的更加漂亮一些。罗老师喜欢给那些此生立志行走的人布置一个舒服的落脚点,她喜欢把一些美好,变成真的可能。



序风差不多花了4、5年的时间陆陆续续到乡下淘了些老旧的玩意回来,趁了天气晴好,搬出来洗洗刷刷晒晒,等院子收拾好了,这些玩意儿就有用武之地了。



给序风干活的老木匠特别不理解序风,他说他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做过这种活路,把烂木头当成金宝卵。



客人过来给老木匠拍照,老木匠连连摇手,说我又老又丑,有甚照头?

客人说:“我就喜欢传统。”

老木匠打开电锯,静谧的午后时光就结束了。序风怕我无聊,拉着我一起出去耍,去划船玩儿。在龚滩,游泳和划船几乎是每一个人都会的必学技艺,洒脱而自然。



乌江水深290米,以中线为界,划船到乌江对岸就是贵州沿河县地界。就短短一江之隔,到这里没了骚扰电话,没了促销短信,手机全无信号。

那时我觉得,人生如此简单,何尝不是幸福。



吊脚楼的龚滩古镇,青石板街隐藏在木楼青瓦下面,顺山沿江,逶迤3公里。

最难得的是可以看星星,从序风院阁楼--就是喜欢那种斜的屋顶。灰色原木地板,房间里一张大木床,雪白床单,正对着屋顶的天窗。这些叫做吊脚楼的建筑,将近2000年的智慧,每一个细节都充满那么强烈的美学意味和人们对于生活的思考。序风是个艺术家,序风院就是他自己设计。

屋子的阳台叫走马转角楼,大而且有气势。傍晚坐在阳台上,听尚雯婕的《梦之浮桥》,边喝着一杯苦荞酒。电影《面纱》历历在目,月明星稀……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龚滩这个小镇,越夜越恍惚,经常有些让人产生归隐欲望的景致。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这是明代戏剧家汤显祖留下的千古绝唱,意思是一辈子想去人间仙境,可做梦也没梦到人间仙境原来在徽州。每次读到这句的时候,我都要停下来,然后体会其中的深深寂寞。诚然。所谓的寂寞确实是在我们面临自己不能把握的那一刻就生成了,然而,我们也有权赔上自己喜欢的时间,把它读成“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

龚滩的夜来临。我和序风有时在黑夜中长久默坐,幻想自己未能做到的成就,未能得到的人生,于是一切突然有种烬余的感觉。我们年轻时吹过那么多牛B,也就这样灰飞烟灭。

很多时候我们都想得太多。

寂寞了,邀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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