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算是我的第二故乡

而且我们把一个地方看作故乡了，那就是血连着血，肉连着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我说，远方不远，斯文在兹，自由行吟

你说，那我就点一下关注『原始人的诗』吧

济宁算是我的第二故乡

文/袁俊伟

（一）

我在外地的时候，每逢遇到北方人，别人问我哪里人，我说山东的，别人再问我山东哪里的，我就说济宁的。幸运的是，我经常能够在外面遇到济宁人，这时候，对方就会拍一下大腿，“哎呀，俺们济宁老乡啊，走，咱兄弟喝一齐去。”听到济宁话了，我就激动，鲁西南一带的人说话就是那股味，有劲，厚道，同济宁人一样。

还有一点就是，说自己是济宁人，特别容易攀老乡，山东老乡，河南老乡，苏北老乡，都是那么一股子兄弟味。如果到了东北了，再说自己是济宁人啊，哎呀，这是真亲戚来了啊，我姥爷那辈就是从山东闯关东过来的。中国的北方就是这样的，重义气，讲究一个江湖儿女江湖情，江湖恩怨江湖断，不会像我们南方人那般鬼精鬼精。

济宁应该算是我的第二故乡了，尽管我已经离开了那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可是，我把人生最好的四年搁在那里啊，还在鲁南小城里遇到了那么多人，发生了那么多事，这辈子也忘不掉。但是，让我言说济宁的话，我倒是不会说话了，可能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吧，光是那本《鲁南小城的故事》，就已经说了二十多万字。

可是济宁哪里能够说完呢，它于我而言是那般重要，如同孔子之于中国文化的重要性一样。而且我们把一个地方看作故乡了，那就是血连着血，肉连着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个地名连同着这个地名所包含的所有人和事，就完全融进了我们的生命脉络中去了，或者说，我的身上早就已经被打上了济宁的烙印。

我刚去济宁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认为的，这个地方可真穷啊，那些个小县城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南方集镇吧。但凡一个南方人第一次跑到北方小县城，估计都会有这种感触。可是待久了，尤其是离开了，就会觉得，人还是那里的好，衡量一个地方怎么可以光看钱呢。而且，搁在山东的地界上，济宁并不是很穷。

离开济宁后的第一年，我待在了南京，马群那里的楼盘还是兖矿集团的呢，我在南方还经常能够看到鲁抗的药店，这些都是大型的上市公司啊。再翻一翻什么百强县的名单，兖州和邹城肯定排在前头，据说曲阜曾经还上过榜，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有一些中国矿大的同学，我问他们毕业后想去哪里啊，他们都说想进兖矿。而且论矿石资源的话，济宁的煤矿占去了山东的半壁江山。

所以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没钱呢，可能是济宁人比较谦虚，让人看不出有钱吧。

（二）

济宁的地界很大，区县很多，我记得当年我去的时候有十一二个，在我走的那年，兖州市变成了兖州区，市中区和任城区合成了一个大任城区。山东有一点很没文化，特别在市区地名上，哪里都有一个市中区，说得跟自己是城里人一样，没有一点文化气息。

在这十几个区县里头，我去过大半，也吐槽了大半。人都有这么一种习性，当我们爱上了一个地方，就特别喜欢骂一个地方，但是只能自己骂，当别人也骂了，我就要去打那个骂她的人。所以，我的故乡，我的母校，我的女朋友，只能我自己骂，你们要说三到底，对不起，我不答应。

我当年就天天跟济宁人吐槽他们大济宁，你们济宁厉害啊，运河之都唉，你问过人家扬州了吗。你们泗水是泉都唉，人家济南没有答应吧。你们汶上叫中华佛都，也是，佛牙舍利嘛，可是南京还有佛顶骨舍利呢，西安附近的法门寺还有佛指骨呢。当然，还有几个比较公允的，微山是红色鱼都，铁道游击队和微山湖嘛，金乡是蒜都，当你蒜你狠和姜你军就是在金乡起来的。反正整个济宁就是万都之都，吓死人，这些名号全在曲阜高铁站挂着。

这些都城，我大多都去过，唯独剩了几个，譬如金乡、鱼台、微山、嘉祥，这几个地方我都是想去的，地处三省交界之处，有着很独特的文化面貌。微山除了有个王粲是七子冠冕，微子也在微山，我们晓得微子是宋国始祖，出于殷商子姓，不远处在曲阜的那个孔子，不也是姓子氏孔么，关键祖上还是宋国人。嘉祥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孔子著春秋，止于西狩获麟，麒麟就是在嘉祥这个地方抓到的。不仅如此，曾子也是那里人，天下汉碑半济宁，济宁汉碑半曲阜，还有一半在哪里，估计就是嘉祥和邹城吧。

在济宁地区还流传着一个段子，有人要在济宁曲阜机场坐飞机，跑到了曲阜，结果被告知曲阜机场在嘉祥。

若是把济宁这些地方拾掇起来说一说的话，压根就说不完，济宁要啥有啥。说文的话，把曲阜和邹城的孔子和孟子拿出来，别人就闭嘴了，李白还在任城待过十年呢，娶了个山东老婆，天天受埋汰，骂他是个蓬蒿人，于是有了仰天大笑出门去那首诗。说武的话，梁山上还有一百零八号响马呢。所以，这地方也是很神奇的，圣人和强盗都来扎堆了。

中国的很多城市，不是在抢名人，就是在抢神话传说，济宁人就默默地看着他们抢来抢去。他们济宁这个地方，孔孟之乡，向来是名人来比附他们的，哪有反过来的道理。在中国，孔子之前几千年的文化都捏在了孔丘手里，而之后几千年的文化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孔子来写的。中国的朝代可以改姓，唯独孔庙的院墙拆不倒，当然除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

这些都是济宁人的资本，别人眼红不来，于是开始说道了，孔子一碗饭，让你们吃了几千年。可是人家有得吃啊。山东一山一水一圣人，这三碗饭，哪一个不是一吃千百年的。

（二）

我记得当年刚到济宁，看到眼前这副破落样子，时常安慰自己，济宁济宁，华东两大城市都合在一起了，济南和南京嘛。可是人家哪看得上哦，据说很早的时候，济宁要做一个中华标志城，把曲阜、邹城和枣庄的滕州合在一起，这样就是孔子、孟子和墨子的联手了。当然我们还知道炎帝在这里耕地，黄帝在这里出生呢。

这么一玩的话，河南人和陕西人就不答应了。文化这东西，该怎么扯，还是看人吧，反正永远也扯不到一个头。正因为我把济宁看作第二故乡了，也就随我瞎扯了，做子女的乱说话，做父母的肯定舍不得打。

在济宁，曲阜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我就经常听曲阜人和济宁市区的人吵架。济宁人说，你们曲阜不就是俺们济宁的一个县级市么，归我们管，是我们的下属。曲阜人就回呛了，你随便抓来一个外国人，问问人家是知道曲阜，还是知道济宁。这么一说，济宁人就不说话了。

济宁这个地方，地很大，人很多，人口加起来有八百多万，抵得上一个南京了，一个县动辄就是上百万。曲阜还好，六十多万人口，不过姓孔的人占去四分之一，所以人们都说无孔不成席。

我就是喜欢济宁的大爷大妈，爽朗得很，动不动就骂孔二老爷，一点都不犯忌讳，而且这里的人都喜欢吃鲤鱼，更不把孔子那个叫鲤的儿子放在眼里了，成日里闲着没事，就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到处乱转，顺便做做生意，有性情，反正我第一次去坐小蹦蹦去三孔，他们跟我说三孔拆了，然后把我拉到了六艺城。

济宁市里头是有些城市样子的，不乏高楼大厦，运河旁边有一条秀水街，济宁人就爱在那里逛街，当然他们的市中心也是一条街叫太白路，路中间有一个太白楼，应该是纪念那位济宁女婿李太白的。太白楼前面全是算命的大爷大妈，个个都自诩是麻衣神相。我就搞不懂了，孔子说五十知天命啊，估计他们不苟同，还是要算命。

我最后一次去济宁市里，还是当年考研的时候，在济宁市里住了两宿。我记得我的那位舍友峰哥看着刚起的万达广场，突然说了一句话，我怎么感觉这个城市给我一种陌生感呢，我应该是不属于这里的。虽然济宁的姑娘是山东最漂亮的，济宁的酒是山东最好喝的，这些都是大实话，而且济宁所有的考试都是免费的。

可是，他最后离开了济宁，我也离开了济宁，

越是离开了那个地方吧，就越是怀念，越是后悔。就像是我刚才在想，济宁那么多区县，我当年办了一张济宁一卡通，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呢。这可能是人们的一个共同弊病吧，不久前听一个老师说，我在北京读博士的时候，一开始还想去八达岭爬爬长城呢，可是又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等到毕业了，才发现一次都没去过。我如今在苏州，估计也会这样吧，人能总是这样的，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

2016.12.6，于独墅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