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村庄

 

漫天的大雪,是不是也该在阴云低垂之后的午后如期而至?是不是多年以前的那一只麻雀也会在老屋的土墙上,推开松软的雪帘与我对视?是不是这个冬天还会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美丽的在现实中似曾相识?...



冬天,在叶子一天天褪去绿色换上金装的魔变后向我降临,在万山寂寥落木萧萧的氛围中和我靠近,在早晚晨昏寒气日重的节奏里把我包围。

漫天的大雪,是不是也该在阴云低垂之后的午后如期而至?是不是多年以前的那一只麻雀也会在老屋的土墙上,推开松软的雪帘与我对视?是不是这个冬天还会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美丽的在现实中似曾相识?

多年以前,冬天里的村庄没有雾霾,湛蓝的天空蓝能从叶子落尽了的高树的枝丫间流淌过来。村庄里,一座座赭黄色的土坯房子,毫不羞怯的散漫在明亮的冬日阳光下,周围是落叶和枯草覆盖的土地,矗立着的庄稼秸秆堆成的草塔历经雨水之后泛着充满着温情的淡墨色,只有高大的柿子树残留的几颗柿子把高亮的橙红色画在一片蓝天。

村子外面的庄稼地已经被勤劳的男人翻成一片鱼鳞状的土浪,等待冬天里严寒的破解;金黄的玉米已经在夜里迷离的油灯下一粒粒剥离装进了高大的红木大柜,紫红的柿饼已经安放进了口小肚大的容器。秋日里翠绿的芥菜,青绿的白菜,大红的辣椒,都在女人冻得发红的手中藏进了各家的陶瓷大瓮,将成为一家人冬日生活的主菜。一切都蛰伏了起来,似乎在等待着那一场冬雪的到来。

成片的麦田里,短壮的麦苗为冬日的大地覆上了一层翠绿柔情的草毯,时时有孩子们在其中狂欢,吆喝着牛群在其中啃食。

孩子们永远是村庄里的永远不会安静而活力四射的精灵。孩子们的热情,严寒挡不住,饥饿挡不住,时光也挡不住。

没有落雪的冬日早晨,在还没有睡醒的太阳光里,晾晒着头天夜里就放置在室外的装有清水的木桶搪瓷盆,待这些圆形物件的周边开始解冻,就会倒出一片圆形的两寸薄厚的冰轮,拿了妈妈的顶针放在冰轮的中央,对着顶针不停地吹出热气,就会在冰轮中央制造出一个圆形的孔洞,用废弃的麻绳或者枯草拧成的草绳对折穿过圆洞,两边套上两根木棒,就能成就一辆独轮冰车。推着这样的水晶冰车,在被冬天清理了杂草被西北风打扫干净的乡间小路上忘我的奔跑,寒气就会躲开冬天里的村庄。

午后,可以偷偷拿几个土豆揣一包火柴,约几个小伙伴到屋子后面的山坡上,借着坡势建一个两层的土窑,在用来分层的石板上放上土豆用干土盖住,捡来枯树枝干牛粪在石板下面点上火,就可以耐心的等待一顿美味的火烧土豆。其间,可以在一块石头上吐上唾沫迅速放上一小块烧的通红的干牛粪,用小石头猛地一砸,就会发出响亮的声音。嬉笑之后,依次在石头上吐唾沫,轮流享受砸出响亮声音的畅快。尽管到了最后一个个口干舌燥,但足以打发等待佳肴时的无聊。待到捡来的燃料用完的时候,就扒开小土窑上层的干土,伸手抓出烫手的土豆,大有一种火中取栗的感觉。烤成焦黄或炭黑但散发着香气的土豆,一般是半边生半边熟有时还带着浓浓的焦味,但丝毫都不影响在冬日荒野里大快朵颐的快感。

上学的日子可没有那么惬意与放纵。

多年以前的村庄没有时钟,公鸡鸣叫、炕头上的纸喇叭和黎明前光线在窗户纸上的强弱就是计时器,大多数的时候,对时间的研判靠的就是生物钟。

冬日里昼短夜长,加上天气原因,上学不会那么准时。有时看着窗户纸已经白的发亮,出了门才发现是远远地月亮照在窗户上,小村落还静静地沉睡着,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与月光相对,在天空中留下一幅幅剪影,踏着洁白的乡间小路走上二里地,学校的大门还没有开启。有时一溜小跑到了学校,天还没亮却发现已经迟到,看着没有经常咳嗽的老校长在门口守候,就悄悄溜到满是踢踢踏踏脚步声的队伍里随着老师的哨音跑圈,天光渐亮才发现在别班的队伍里,又悄悄地溜到自己班的队伍,心里才安静下来。过了嘈杂的早读,就要上课,由于运动带来的热量此时已经消散殆尽,为了抵御寒冷,上课前几分钟,就会有一次集体跺脚活动,老师也不例外,他也在讲台上跺着脚,四面透风的教室就会扬起一阵尘土。

由于寒冷,小火炉就应时而出。

小火炉结构简单,携带方便,就成了孩子们的最爱。一件破损之后方圆六寸大小的淡蓝色搪瓷小盆,在盆沿钻三个眼穿上三根细铁丝在顶上束结在一起盆里铺半满的草木灰就是一个最好的小火炉,也有用破损后的搪瓷大盆或者搪瓷碗做的,大盆太大不方便携带,碗太小盛不下木炭。小火炉是在头一天睡觉前就准备好的,里边用玉米芯排列整齐,外面用黑色的木炭棒包围。早上起来,倒一小勺煤油在玉米芯上点燃提着上路,不出意外走一会,小火炉就会温暖起来。到了学校,玩火炉就成了孩子们最爱的游戏,每到课间,为了不让火炉的炭火灭掉,孩子们就提着火炉在空中抡着圆圈,火红的火炉就像一个个火流星在操场上划着不同的圆圈。有的孩子抡火炉则纯属玩,以至于发生碰撞落得个灰飞烟灭的结果。上课时,小孩子们也不闲着,时不时低头去摆弄自己的火炉,还有的偷偷的在火炉的热灰里埋几颗玉米粒,时不时发出爆裂的声音,以至于影响到了老师的工作,小火炉就会被老师强制放到教室外边。

小火炉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拥有,有些孩子家贫或者家里上学的孩子多,就不会为小孩子准备足够多的火炉。为了取暖,下课时老师会鼓励孩子们在操场追逐,靠着墙相互挤压取暖名曰“挤悠悠”,女孩子三两成群的踢毽子,男孩子做单腿跳跃相互用膝盖碰撞的“斗鸡”游戏,总之,凡是能激活身体内部糖分的转化和能量迸发的活动都开发出来了,这些足以让我们抵挡漫长的冬天。

冬天某日的早上或者午后,清灰的薄云会从天边悄然而至,会越来越低的笼罩在村庄的上空,致密的云层连一丝风也透不过来,天地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进行着一场无言的对峙。如果恰好有一阵风儿吹过来,就会有雪花如期而至。起先是零零星星的雨滴,凄凄然落了下来,打湿了地面,不一会雨滴就会变成盐粒一般的冰晶,打的地面屋顶沙沙作响,逐渐白了地面白了屋顶白了大地。这样急匆匆的落雪一般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变成飘飘洒洒的雪花。有时的雪天没有风儿来吹,雪一来就是纷纷扬扬的一场,铺天盖地落下来,似乎想用它巨大无朋无处不在的气势覆盖了一切,似乎想用唯一的色彩渲染这个世界连同那落雪的声音,似乎不想停下那无休无止的雪的舞动直到地老天荒。

一夜大雪之后的乡村一片银色的世界,高高低低的树木的枝丫间挂上了雪,勾勒出了树木的繁茂或凋敝;屋顶变得厚实而柔和,失去了简明的线条和分明的棱角;田埂上的沟渠成了一道道浅痕,就像风儿吹过湖面的波纹在那一刻凝固;站在村子后面的坡梁上,整个村庄都融进了雪的世界,轻盈得能飘起来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雪光透过窗棂上的白纸,整个昏暗的小屋就明亮的如同一盏点亮之后的琉璃灯,晶莹剔透。燃得正旺的一盆炭火,就像火红的灯芯。这时,一碗热乎乎的农家烧酒,来的就恰是得当,只有它才配得上屋外漫天的大雪和落雪的村庄。

时隔多年,已经有太多的冬天没有在乡村的屋檐下仔细的体味落雪的时光,等待来自雪野的麻雀从窗棂间不请自来。已经有太多的匆忙去应对各种人和事,而失去了对让我们在其间自由欢笑与流泪的大自然表达我们的感激。已经有太多的没有流血却深入骨髓的创伤让我们体会到村庄的仁慈与博爱。

今天,雪落下来了,纷纷扬扬的飘洒,就像那年那月那一天,在我遥远的村庄里飘洒。今天,没了许多寒冷,少了些许张狂,多了一点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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