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

 



灶王英辉过年的序幕,往往从祭灶这天拉开。乡下人极其看重小年。腊月二十三,年关在跟前,送神上了天,...

祭     灶
王英辉


过年的序幕,往往从祭灶这天拉开。

乡下人极其看重小年。腊月二十三,年关在跟前,送神上了天,预备过大年。于是乎,祭灶毕,家家户户就开始大张旗鼓地为过年而忙活了,办年货、蒸年馍、换年钱……寒冷封不住过年的热心,繁忙挡不住年关的脚步。浓浓的年味此刻便随着袅袅炊烟弥散于村庄的上空,萦绕在厨房灶台上那热气腾腾的笼屉间。
打小我就长在舅家,关中一带对年节的在乎丝毫不亚于百姓对一料庄稼收成的瞩目。尤其是小年送灶神,可谓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对一心向佛的外婆而言,祭灶则是她年前最重要、最神圣的一项使命,一点也容不得马虎。

天刚麻麻亮,外婆就急着起身焚香,生火开灶,和面烙灶干粮了。那架比她还苍老的旧风箱颇具节奏的声响伴着我酣甜的梦呓,在冬日的清晨格外动听,我在灶干粮诱人的香味中一骨碌爬起来,迷迷瞪瞪撞进灶房,外婆用烧火杖指向案板一角的一摞子焦黄的饼子上说:“我狗娃听话,今晚上送完神吃灶干粮呀!”我就一整天盯着大衣柜上的石英钟等天黑,埋怨着时光老人咋不跑快一些。

天擦黑,一脸庄重的外婆摆开一副像要发射神舟飞船的架势,又是盛水净手,又是张罗献品,面对着厨房北面墙上用糨糊贴得牢牢的灶王爷神像,无比虔诚地拜了又拜,而我此时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锅台上的碟子里一个个从早晨关注到现在的灶干粮和在甘肃当兵的舅舅带回的一根根麦芽糖,早已让年少的我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我摇着双目紧闭的外婆的胳膊,急切地问:“啥时候烧神呀?”外婆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制止:“甭胡说,是送神,不是烧神!”

享用了整整一年人间烟火的灶王爷被外婆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揭下来,因香烛燎、蒸气熏而早已经破皱不堪的神像,外婆依然十分珍视,我按照她眼神的示意,快速捏来一根麦芽糖和一个灶干粮递过去,外婆先是掰下一块干粮,轻轻搁在灶神下巴处,然后又掐下一点麦芽糖,使劲摁在神像嘴唇上,口中念念有词:“灶王爷,你甭嫌,麦芽糖儿比蜜甜,到了天上嘴放严,不该说的别声言,保佑我家都平安!”紧接着,外婆将早已沏好的酽茶浇洒在灶台前,并从灶膛下抓起一小撮麦草点燃,我忙喊:“烧神,烧神,咋又烧麦草了?”外婆狠狠瞪我一眼:“少多嘴,这是给灶王爷的神马预备的水草,好让马儿吃饱喝足,早日送神到仙界!”

转瞬间,一条火舌便吞噬了灶神以及“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的配联,也吞噬了我漫漫一天等待的苦恼……

祭灶之后的吃食,全归了我。但是,外婆还有最后一个要求,那就是第二天不能睡懒觉,得赶太阳出来之前去送神。夜里外婆一遍遍叮咛,要去南壕岸上把神送走,那边地势高,风头大,要用力往天空抛洒,神灰飞得越高证明灶神走得越快……

可是,对于一个贪玩的少年来说,压根不能完全顺着大人的意愿去完成任务,我掏出层层包裹严实的纸包,草草解开,顺手向崖畔一扬,撒丫子就跑回家了。当我向做饭的外婆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描述灶神打着旋,卷着风向高空飞远时,外婆的脸一下子就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长大后,搬到城里住,每年腊月二十三,母亲总也忘不了祭灶,但是单元楼里的厨房虽宽敞,却一时找不下合适的地方安顿司掌全家烟火的灶王爷。母亲毕竟是母亲,瞅准油烟机上端尺余见方的一块空处,她挂个硬纸盒,贴上神像,命我写上两边对联,便将灶神永久留在了家中,照样年年送神,请神,毫不含糊。祭灶的内容虽然简约了许多,仪式也简单了好些,但母亲的祭拜却依然如故。只是如今的小外甥根本不买账,祭灶完毕去送神,尽管母亲许以除夕夜的丰厚压岁钱为诱饵,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他或许一直都不明白母亲交给他的这个任务,是我曾经过往岁月的一段情景再现,更是我美好童年回忆中极其难忘的一页。他是幸运的,从小生活在条件优越的城市,要什么有什么,缺什么买什么。但他同时又是有遗憾的,他无法感受到乡村里那股子浓郁的年味和醇厚的年气,更无法感知到一个传统小年里最为鲜活生动的精彩一幕。

有了这样的感慨,我也只能默默接过母亲手中焚神的灰包,去完成祭灶的最后一道程序,与其说是了却母亲的一份心愿,还不如说是成全自我心灵的一次守望与回望,也藉此来顾眄一下内心世界时时涌动的那一抹温情。

王英辉,岐山益店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省楹联学会理事,宝鸡市楹联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看今朝》杂志副主编。宝鸡市青联委员。15岁开始发表文章,迄今已有200余篇作品见诸全国各级各类报刊,先后获奖十余次,参编文学书刊60余部(期),著有《桃花悄悄红》《百年沧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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