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沽旧事 过年

 

穿着妈妈做的红色小棉袄,提着一盏猴子造型的灯笼,灯笼里点着黄暖的灯泡,我在年夜里玩耍,沉浸于夜的明亮与浓黑。...







穿着妈妈做的红色小棉袄,提着一盏猴子造型的灯笼,灯笼里点着黄暖的灯泡,我在年夜里玩耍,沉浸于夜的明亮与浓黑。鞭炮声忽然响了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逼近,震耳欲聋……

过年是一件大事。幼年时代,妈妈会一手端着小尿盆,一手抱着我,爸爸会提着巨大的行李和年货,攀上拥挤的火车,到张家口奶奶家过年。张家口寒冷多风,我时常感冒发烧,后来,便只选择在夏天省亲。而除夕夜,从此就留给了天津。因为母亲依然保留着不在娘家过年的忌讳,记忆中的大年夜,始终都只有我和父母三人,在三槐路94号,在晴明的夜空中,看着烟花绚烂地明灭。

除夕的那一天下午,照例要早早地午睡,即便兴奋的意识始终清醒。那时候,似乎觉得午夜格外漫长,而熬不到十二点,就没有遇见最激动的一刻,必然十分遗憾。午睡起来,照例要收拾好洗漱用品,到家属院的澡堂洗澡,好祛除一整年的尘垢,等待迎接新的一年。我洗了澡,回了家,母亲已经开始准备晚宴了。虽然只有一家三口,但年夜饭是从不马虎的,母亲往往会拿出家里最好的餐具,菜品大约也有八九样。这个时段,我并没有打开电视机,而是趁着大人的忙碌,一个人在妆台前顾影自怜,有时候会把自己妆成古典美女,有时候会对着镜子演上一段古装剧,嬉笑怒骂,好不热闹。直到妈妈开始装盘上桌,我才迟缓地想着要帮忙摆放碗筷饮料等……夜渐渐地沉下去了,我家黑色的圆餐桌上摆满了佳肴,那里面往往有我喜欢的大虾、平鱼、八带,素菜里大概也有虾片、茄子、土豆等等吧。

“干杯。”在春节晚会开演之前,我们已推杯换盏,完成了最重要的晚宴仪式。接下来便是继续各安其位,妈妈收拾了碗筷,开始在桌子上铺开面板、擀面杖、面盆等物,一边看春晚一边包起了饺子,爸爸则一边点评春晚,一边象征性地帮妈妈包几个饺子。我是其中最闲散的一个,往往是开心果等物的果壳越堆越高,而自己竟全然不知已经吃得过多。小时候的春晚还是有些看头,又或者实在也想不到,还有比这样度过除夕夜更合适的方法。拜年电话纷至沓来,父母也会鼓励我,给张家口的奶奶爷爷打去电话,祝他们春节快乐。我靠着电波的力量传递过年的喜悦与祝福,而时间就在这互送情谊的过程中渐渐滑过。我那时还是很看重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不知为何,我的留恋情绪往往浓过迎新的喜悦,想着过去的一年终将永远地过去,不免伤感。而父母大概并不曾与我一同伤感吧,他们计算着时间,十二点的钟声一响,父亲便马上把我举上门框,让我自行抓住,据说这是一种习俗,寓意着新的一年,我可以长得更加高大。因为我天生矮小,这心愿在父母的心里也就变得尤为强烈……



十二点一过,午夜的饺子也就下锅了,热腾腾地吃上几个素饺子,新的一年也便素素净净的。窗外的鞭炮声格外浓烈了,往往连彼此的说话声也听不清楚。这时候,我也和父亲下了楼,在楼下点燃一挂新年的鞭炮,在噼啪声中,除夕也也就浓得不能再浓了……这时候,我已渐渐困倦,至于如何关了电视机,如何收拾了碗筷,如何钻进了被窝,印象已不深,只知道稀里糊涂地睡去,而新的一年就在炮竹的浓烈味道中,逐渐现出了它干净的容颜。

虽则晚睡,大年初一并不敢晚起。拜年的队伍轰轰烈烈的,又是新一天的忙碌。我又提着小灯笼在寒冷的家属院巷道中游走了,兴高采烈的时候,也会抛去羞涩的心理,一个人跑到喜欢的邻居家拜年。有一年,去了胡姓叔叔家,那时候,他们家的老奶奶还健在,看到我穿着一身红走进来,她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我的口袋里塞满了热情的糖果,而又兴高采烈地和他们道别。有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在小花园里玩耍,大年初一,我把家里的整鞭拆成一个又一个小鞭,拿着一个香头儿点鞭玩,噼——啪——,小鞭一个又一个地爆炸,我欢喜那种感觉,回想起来,楼上的大人们已经极厌倦我这样的孩子吧,时不时的一声鞭炸声,足够让大年初一的大人感到厌烦了。不过,幸好,并不曾看到谁开窗阻止,或许,听惯了鞭炮的鸣响,这一声声的小鞭,也已经不算什么……



直到初二,我们一家人才会正式到姥姥家拜年。因为姥姥姥爷只有一个女儿,前去拜年的,也便只有我们一家三口。这一天,全城人都在回娘家,姑爷们手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小孩子跟在身后。我最先按响姥姥家的门铃,有时候故意要按很多遍,姥姥开了门,我拜了年,大人孩子都乐呵呵的。这一天照例是要吃一顿捞面的,炸酱打卤,菜码大概有黄瓜、豆芽、土豆、胡萝卜等多种。电视里又在重播春晚,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时不时瞄上几眼。城市的上空蓄着年节的味道,时间滴答滴答游走,没有回头。

春节每年都过,一年又一年,有的人来了,有的人又走。曾经那么期待的物事渐渐变得模糊,曾经习焉不察的感觉渐渐异常清晰。人们的脸上挂满笑容,人们的脸上写满深邃,人们互诉衷肠,人们不言不语。时间和空间的置换使我们难以摇撼隐秘的栅栏,或许看得过于清晰,或许始终无形。初三的夜晚,老鼠一家照例是要娶媳妇,人们给予方便,劝告小孩儿,今晚要早早入睡。我听见夜空中绽开的花蕊,那么巨大,那么迷醉,没有一点声音,我们把我们寄托给烛照的红,我们把我们寄托给浓密的黑……

作者简介



高博涵,85后,汉族,天津塘沽人,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诗人,重庆师范大学教师。

编辑 I 鱼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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