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依靠

 

元月以来,“一苇”已在冀南风连续发表9篇文章,且篇篇精彩。你可晓得,她到底是谁呢?...



年底,大姐、姐夫带着放假归来的儿女来给父亲送年货,我的妻拿出给大姐一家准备的礼物,大姐笑容满面地接受了。父亲、姐夫热闹地聊今年的收成,外甥、外甥女给我们说着他们大学的趣事,笑声停了又起。这时,大姐悄悄地进到里屋,我悄悄尾随。大姐站在母亲照片的前面,轻轻地说:“娘,小伟成家立业了!您给我的任务,我可给您完成了!”说着,大姐眼圈红了,我鼻底也热辣辣的!

大姐属马,我也属马,大姐比我整整大一轮!我出生的时候大姐小学毕业,退了学,开始照顾我。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大姐穿上了红红的嫁衣,为了我和父亲而嫁给老实的姐夫。

我出生在1978年青黄不接的春末。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也是父亲将近四十才有的儿子。可是从我记事起,父亲不仅没有为我过过一次生日,反而每次我我生日前后,父亲都黑着脸,乌云一般,仿佛稍稍一用力,大雨就会倾盆!大姐也神色黯然,从舍不得吃的要卖掉的鸡蛋里拿出两个为我煮熟,再放进我的衣兜!

有一年,一起玩的小亮过生日。到了中午,他母亲出来叫住疯玩地他,用蘸了蜜一般地声音说:“娘给你擀了长寿面,还窝了俩荷包蛋。可香了!你不回来就让你姐吃了啊!”小亮来不及跟我说话,撒丫子就往他家跑去,他母亲笑意盈盈地跟在后面!

“长寿面!荷包蛋!”我一边念叨着,一边咽口水,好像我也吃到了一样,“等我生日的时候,我也让大姐给我做!”

好容易等到生日那一天,大姐照例塞给我两个鸡蛋,我把鸡蛋往桌上一放,赌气似地说:“我不吃煮鸡蛋,我要吃长寿面、荷包蛋!”在院里修整农具的父亲几步跨进灶间,扬起蒲扇般的大手,眼看就落到我的头上了,我吓得闭上了眼!随后,我感觉自己的头被抱住了,“啪”的一声,惊雷一般在耳畔炸响!我睁开眼,看到我被大姐抱着,大姐嘴唇紧咬,父亲黑着脸,用大手给大姐抚背!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生日吃长寿面、荷包蛋,我就不能?”想想父亲的黑脸和大手,我没敢再提!日子就这样在我的疑惑中滑过去了。

慢慢地,我懂事了。那天,我去找小亮,刚进他家院子就听到他母亲说:“小伟他姐真是个好闺女,家里家外操持着,从她娘生小伟没了,他爹就没个好脾气,——”听到这里,我的头“嗡嗡”地响,脚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原来,都是我的错!”以前,大人的话就像在我耳边吹过地风,风过无痕。现在这阵风在我的心海掀起了巨浪!

不要回家,可是我要去哪里呢?迷迷糊糊走出村子,在打麦场一处柴堆上坐了下来,看着天边的云彩。我不知道坐了多久,只知道金黄的太阳变成火红,一点点晕染了整个西天,打麦场也被披上红纱。火红渐渐褪去,深青漫上来,天越来越暗。村子里传来牛哞狗吠、呼儿唤女的声音。

“我就是个累赘,我不见了,爹和大姐会不会像小亮他娘找不见小亮那样着急呢?”这样想着,我的眼前模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声凄厉的哭声惊醒了!大姐跪在我身边,泪水流了满脸,父亲满眼的焦灼,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左邻右舍围在我的周围!“都是我,娘才没有了!”说着,我失声痛哭!大姐搂住我,用哽咽的声音对我说:“伟啊,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父亲用那大手抹着眼睛,周围的人有的背过脸,有的低下了头!我第一次趴在父亲的背上,大姐紧紧牵着我的手,生怕一松手我又不见了踪影!回到家,大姐亲手给我擀了面条,也窝了俩荷包蛋,父亲坐在一旁,伸出大手摸摸我的头!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姐不到二十,家里、地里都已经是一把好手!说媒的来了一个又一个,大姐只有两句话:“我爹老了,我嫁过去,这边家里地里我都得顾着。我弟还小,以后上学我都得负担。”这番话把媒婆吓走一个又一个。后来,大姐自己找了一个,人是同村的,他父亲早逝,母亲是个瘸子,家境不好,出不起彩礼,一直没有说媒的上门。

大姐给父亲说,跟他一个村住着,知根知底。他人实在,也能干。我嫁他,两家都能管,并且他说了,以后我弟读书,他会一直供下去。父亲没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大姐结婚,只带了邻居大婶帮忙做地两床被子,请左邻右舍吃了顿家常饭。我只顾着欢喜,没看到父亲眼底的愧疚。

大姐把婆婆当妈一样照顾,老人们都羡慕大姐的瘸婆婆,说她“老来福”。姐夫帮衬着大姐照管着我和父亲。彼时,我已上了寄宿中学。每次临近开学,大姐不等我开口,就会把学费给我准备好,把被褥拆洗干净,把我的每件衣服洗净叠好装进背包。在学校里,没人能看出我是一个没娘的乡下娃。

高考结束,想想大学高额的学费,看看大姐的两个孩子,我18周岁了,已经成年了,怎么能让大姐还如此辛苦!条条大道通罗马,等挣到钱在学习也不晚!决心已下,没理会高考成绩,也没跟大姐商量,只跟父亲招呼一声我就跟着当家的在建筑队打工的大哥去了省城。没有技术,只能从最底层的小工做起。早上睁开眼,匆忙扒拉完饭菜,就开始搬砖、运水泥,中午一个小时,接下来直到天黑,晚上身体就像散了架一般,酸疼!手掌上血泡、水泡一个挨着一个!

那天,上午快下工的时候,有人叫我。来到工地门口,我看到大姐正焦急地往工地里边探头。风吹着她凌乱的头发,大姐时不时用手把头发往后捋一下。看我走近,大姐长吁一口气:“可算找着你了!一会儿,收拾收拾,跟我回家。人家小亮都打电话查成绩了,考上什么什么学了,你比他强,一定也能考上!”大姐说着,掰开我的手掌,轻轻地摸着,心疼得直掉眼泪。

“姐,上学没什么意思,我想挣钱了!”我把眼睛从大姐身上挪开。“什么?”大姐提高了音调!“我不想上学了!”我也提高声音,坚决地说!

大姐定定地看着我,嘴唇直抖。我的手在大姐手里,被攥得生疼,疼得我直咧嘴!

“你,你——”大姐说不上话,铁钳般的手松开我的手,使劲一挥,打得我的脸火辣辣的!“娘走得时候,拉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你!你,你竟然——”大姐没说完,嚎啕大哭起来,似乎要把这二十年来的酸楚都哭出来!

乖乖地和大姐回家,然后怀揣着大姐艰难凑出地八千块钱,我踏上开往异地求学的列车。

四年以后,为了照顾父亲,回报大姐,我回到省城,和同学联手创业。有大学四年的打工经历,又有国家好政策的支持,创业还算顺利。我要把父亲和大姐一家接到省城,可是故土难离,父亲、大姐都拒绝了。给父亲、大姐翻盖了房子,父亲还是习惯沉默,只是他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大姐和父亲不同,逢人就说“我弟怎样,我弟怎样”,话里话外透着骄傲与自豪!

时常在想,此生遇到大姐,这需要我前世多少的修行啊!前三十年,大姐一直是我的依靠,巍巍大山一样坚定的依靠!大姐,你弟长大了!肩膀宽阔了,顶天立地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就让我做你的依靠吧,磐石一般毫不转移地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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