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季归途｜那山传来一道清远的甘甜

记忆中的茶青味，牵引我归途...

记忆中的茶青味，牵引我归途

小的时候，常常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随着他去巡茶山。那时候我还小，父亲总是站在山边，抽上一根烟，目及远山。那时候，我并不懂，不懂他在眺望什么？远山那边到底是什么？只是畏生生地站在后面，不敢出声。

长大后上了外省的大学，工作，旅行，我开始不断地去远方，不断地在逃离故乡。离开久了，内心深处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被故乡轻轻地牵动着。牵引那条线的，是故里的山水，是惦念中的食味，也是情感的归依。当在远方的我，念想地深深吸一口气，脑中总有一道清香升起——那是小时候闻惯了的茶青味，弥漫身心。

从记事开始，到了茶季，每天放学回家，家门口挤满了归途的采茶人，在前厅称斤论两。从小我就痴迷这般景象——昏黄的电灯泡下，俯首在大称坨下的大人们，多一两，少一两的计较着，十分热闹，真是”门庭若市“啊。茶青堆满后厅的房间，常常要溢出门口。二十公分左右的厚度，满屋子的茶青味，捧起一大把来，深深埋进去呼吸一口，直到现在都能沁入心沛（我更偏爱春末初夏时的茶青，粗壮味浓）。接着就开始脱欢地撒茶青大战，乐此不疲。这还不够痛快，常常趁没人看见，顺势躺到松软的茶青堆里打滚。父亲来倒鲜叶逮到，喝斥一番才肯歇停。小时候就是极爱撒野的。

不在远方，骨子里流淌着家乡

多年来，送自家茶厂的明前绿茶与朋友、长辈们分享，常被道好。我开始设想，是否可以沿着这条被牵动的线，回乡和父辈的事业，发生延续，把家乡茶山一年中最好的茶分享给更多人。

今年的春茶季，我开启了第一次的归途。半个月时间里，与土地亲近，与茶叶亲近，与父辈的事业相续，真真正正地去体感。明前的雨，淅淅沥沥。这是一段安静的归途，打开了崭新的眼睛，看这山，这人，这乡情。（3月18日，是家乡茶叶的头采。年初嘱咐老家守茶厂、茶山的堂哥，到采茶时间通知我）

茶山

茶山，位于福建永泰的山区。茶园散落在乡里的多个山头，共70多亩。茶种分三种：本地茶、六号茶、龙井茶，其中本地茶种最老，六号茶引进种植也有了三四十年的时间。六号茶最早发芽，头采来做明前碧螺春茶。这些年，茶厂一直收益不高，在乡下务农的人口越来越少，茶山自然不精于管理，只是简单的维护，产量也锐减，但反而多了一份自然法则。

采茶人

每天清晨，堂哥需要一一打电话去叫采茶的好手，基本是四五十岁以上的村妇。跟着堂哥清晨去巡山，傍晚再去巡一趟。上山和茶农们一起采茶，一起闲聊，谈及口感的偏好，干农事的他们更偏爱“白露茶”，秋天白露时节产的茶，味道更厚重、有力。（白露茶，一口乡音讲出来，多么好听，我惭愧自己不深谙乡音）。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农事，今年的茶青价格直接决定他们采摘的细致程度。留乡不得闲的老人家去采茶最踏实，无论价格贵贱，都不紧不慢地细细采。

茶厂

茶厂在我小的时候从一个偏僻处搬迁出来，当时毁于一场火灾。更多关于制茶的记忆，都停留在这了。儿时，在茶季忙的时候，跟着爸妈住在厂里，我和姐姐欢脱地爬到后山，去讨春天里的蕨菜和甜笋。每回也能摘足一顿的量，回来给厂里的炊事员加菜，下点酿青红酒留下的红糟做佐料，便是记忆里最山珍之味。后来搬到乡里街上，离家宅很近，茶季的夜里很安静，总是伴随着茶厂老机器加班炒茶轰轰轰的呜咽声睡去。原本，茶厂的租期到了，父亲想要收掉它。这一次我的归来、参与，我想他内心是欣喜的，又重新签了三年下来。

手炒绿茶

如今，我们厂成了永泰县唯一还在做手炒绿茶的茶厂。

手炒碧螺春分摊晾、杀青、揉捻、辉锅、抖散、团揉、显毫、提香。收来的茶青，摊晾在老红砖地板上，时不时去翻动。摊晾到位再机器杀青，揉捻（这两道环节基本可用机械代替，对茶味茶色偏差不大）。辉锅，抖散，团揉，显毫，提香，这一系手工炒上一锅，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灶台依旧烧柴火，如今从曾经的铁锅，换成气孔式的铁锅，可使更均匀受热与散气。炒茶二十多年的老师傅传授说，抖散要快，才不闷住茶青快速散发水气。我虽然不得要领，但总算尝试炒了一锅，手起了泡，却有说不出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