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谈】王力:我的治学经验·语言学和自然科学

 

语言学和自然科学的关系十分密切。特别是现代,产生了语言学和许多自然科学的边缘科学,语言学和自然科学的关系就更加密切。...



语言学和自然科学的关系十分密切。特别是现代,产生了语言学和许多自然科学的边缘科学,语言学和自然科学的关系就更加密切。

语言,在脑子里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叫语象,这是心理学问题。发出语音,气从肺部经声门、声带,到口腔、鼻腔、舌头、牙齿,这是生理学问题。声音发出来以后在空气中传播,这是物理学问题。这三个学科,和语言学的关系是太密切了。

语言学理论单有一个很重要的发展,叫音位学,这是从心理学来的。还有实验语音学,这是生理学、物理学在语言研究中的运用。我在巴黎大学学的就是实验语音学。我写的博士论文,题目就是《博白方音实验录》。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困难重重。我没有上过中学,对物理学一窍不通,对生理学更是莫名其妙。我花了很多时间去观察人体解剖图,研究横隔膜、喉头、声带和各种发音部位。我学会了使用浪纹计和音叉,学会了音频的实验,这样,才把语音实验做下来。要是不懂物理学(主要是声学),很多东西就讲不清楚。例如:什么叫元音?元音的性质是什么?音色决定于什么?等等。如果我们没有一点声学知识,就不能进行语音实验。最近十多年来,实验语音学又有了更大的发展,要学会使用语谱仪,要学会分析共振峰(共振峰与元音的关系特别大)。

1970年我翻译R.Jakobson的《语音分析初探》,觉得很吃力。许多自然科学术语我不懂,只好向朋友请教。最后,经吴宗济同志审改,才得以发表出来。

我在学习语言学的时候,碰到有些语言学著作是用数学来说明某些语音问题的,我就看不懂,也只好去请教朋友。1961年我主编一部《古代汉语》。《古代汉语•通论》中有《古代文化常识》,头一篇就要讲中国古代的天文。我急来抱佛脚,只好去学天文。学天文要懂三角,我又去学三角。拿中国古代天文与现代世界通用的天文进行对比,就不是简单的事。例如现代天文学中讲的某个星座相当于古书中所说的什么星,要弄清楚是不容易的。可是如果不弄清楚,古代汉语的有关部分就弄不懂。《诗经•豳风•七月》头一句“七月流火”,“火”是心宿,这还好办,什么叫“流”?依余冠英先生的解释是:每年夏历五月黄昏的时候,心宿当正南方,过了六月就偏西而下了。他讲的是夏代的天文,到周代就不一样了。戴震在《诗补传》上说,由于岁差的关系,周代心宿到六月在黄昏时才中天,所以说“七月流火”。可见天文学对古代汉语的研究是很重要的。

自然科学重要极了。学了自然科学可以增长知识,更重要的是可以训练我们的头脑。我们搞文科的人常常缺少科学头脑。在自然科学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科学头脑就不行。搞语言学的人有了科学头脑,语言学就可以搞得好得多。在这方面,我可以说是太糟糕了,因为我没上过中学。前年我在武汉开的中国语言学会成立大会上讲我对于语言研究的意见,冒出了一句讲稿上原先没有的话,就是:“我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我不懂数理化。”后来许多报纸报导的时候说:王力说研究语言的人要懂数理化。这样的报导搞丢了一个字,不是研究语言,而是研究语言学要懂数理化。

学点自然科学,懂了数理化,有一个科学头脑,在语言学研究中随时用得着。


本文节选自王力:《国文常识讲话》,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

编辑、排版:微刊笔谈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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