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亲爱的三岁老人

 

尽管你只有七秒记忆,你还是会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记忆缺位 爱不缺席

by echo


他是个搭了时光机来到这里,却找不到回程车的旅人。
正月十六和爸妈还有舅舅到养老院看望外公的大哥,我称他为老伯的人。外公去世三年,老伯也已经步入耄耋之年了,他从妻子去世以后就开始患有阿兹海默症,到现在除了儿子,对其他人都只保持非常短暂的记忆。

印象中只见过老伯一两次。上次见到他,他还是个身体硬朗,笑容慈祥的80后,而我还是扎两根小辫儿的孩子。经常通过电话听到他的声音。逢年过节,尽管整个家族数他最年长,老伯还是会自己主动打电话四处拜年。每当我拿起话筒接到他的电话,他总能说对我的名字。但现在完全变了啊。我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到了养老院的时候,手心都是汗,莫名地忐忑不安。

一上楼遇到护工,她就向老伯的儿子,也就是我舅汇报了一些情况。原来是老伯刚刚又大小便失禁,弄脏了裤子。舅舅无奈地苦笑,对我们说,我爸虽然记不得东西,但这方面还是很好面子,不肯让人知道他大小便失禁,遮遮掩掩,像做错事的孩子,有时还会不承认。

穿过长长的走廊,我忽然觉得那是一条时光隧道。在楼梯口的我是多年前的我,在房间里的老伯还是多年前的老伯。而当我迈开步伐,每走近一步,时间就往前推移一点。当我终于走到他面前时,现在的我和现在的他相遇,只不过,他之于我还是温暖的长辈,我之于他,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

我妈问老伯还记不记得她,老伯想了很久,眉头皱成一团,挣扎着,最后眼神暗淡下来,说,很熟悉,但是……记不起名字了。我妈都不记得了,我又怎么可能会被记起?尽管理性地这么告诉自己,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然而,期望毫不意外地落空。如果说我妈还多多少少存在于老伯的深层记忆里,那么我就是完全被他从生活中被抹去的那一个。别说深层记忆,就连瞬间记忆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从我进门到坐下的短短十多分钟内,我已经被老伯问了十几次名字。你是谁?我笑着介绍完话音刚落,又是同样的重复:那么你是又谁?

我……

被遗忘是一种痛苦。那么丢失记忆的人如果知道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正在像手心里的沙一样随时间流失,而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那种痛苦、孤独和无助又该怎么让旁人感同身受?所幸,爱不会跟着记忆一并丢失。老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拿出“剃须刀”(其实那是遥控器)说,这是我孙女送给我的。脸上那孩子气的骄傲和自豪让我想起我自己的外公。那副向人炫耀孙女乖巧懂事的神情,是如此似曾相识。

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孙女送的剃须刀在房间的角落里已经封尘,孙女是谁老伯也很难记起了。可是他就是记得他有个孙女,孙女很孝顺,送了他有用的东西。

因为,爱铸成的记忆是永生难忘的啊。

走出养老院。和来时一样,这里依然很清静,鸟语花香。但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浮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金色的沙滩,小孩子迈开肉肉的腿捡贝壳,爸爸妈妈跟在后面捡起小肉手捧不住而掉落的小海螺。他们反复告诉你,那是大海,那是蓝天,这是海浪,这是沙滩,一遍一遍直到你不仅记住碧海蓝天,还知道了诗和远方。你长出双翼,你学会飞翔,你成家立业,你奔赴远方。

但有一天,他们却忘记了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你的名字。这次,轮到我们跟在他们背后,捡起他们频频掉落的贝壳,不厌其烦,将记忆的空缺一次一次地填补。

记忆可能会缺位,但爱永不缺席。


如果时间有脚

拜托你慢点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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