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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水法
当年万里追花季
整理编缉_《当代国画》
文章来源_网络
做一名花鸟画家，那是幸运的！因为你每日眼追心摹的，都是燕语莺啼、桃红柳绿。如果你热爱写生，那你会更加幸福，因为你不但能够阅尽世间芬菲，还会感受到造化之神秘、体悟出生命之大美。
唐人张?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一语道破了绘画的真谛，即画家应该在师法自然的同时，融入本体的思维与情绪。明代董其昌倡导的“先师古人，后师造化，集其大成，自出机杼”的理念，则揭示了创新的不二法门。
从艺五十余年，我始终坚持学习古人以提高笔墨技巧和欣赏水平，同时师法造化以找寻画外之意，使笔墨能出我之面目。
我曾身背画箧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也曾远涉重洋，在欧洲、美洲、非洲、澳洲的天空下奋笔挥毫。那些或娇艳、或雄强的花木，让我一次次讶异于生命之玄妙，也让我一次次生发出对造化的敬畏与痴迷。
这些情感在我胸中潜藏淤积，以致醒来之时，哪怕月上中宵，犹能临池自勉、奋笔倾泻。
1975年春，我第一次到菏泽写生牡丹。看着牡丹那虬曲多姿的枝干、壮硕繁密的叶片和大如脸盆的花朵，我激动不已，几乎是扑到花下开始写生。
那段日子里，我每天清晨六点多就出门，挎包里丢一张饼一壶水，骑着自行车去牡丹园写生，直画到脖子酸痛、饥肠辘辘时，才抬头望天，多半已是午后。吃着已经僵硬了大饼，喝几口水，再接着画。
菏泽的春日总是晴天，午后的太阳已经有了几许威力，有时竟晒得你头昏目眩，现在想来当是轻微中暑，但当时只觉得牡丹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更加婀娜多姿，于是更加卖力的描画。
干燥的气候和连日的暴晒，对习惯了江南温润的我来说很不适应，几天后晨起时，一摸鼻子，出血了，我略作清洗又去了牡丹园。花期结束，我的画箧里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叠写生稿。
在归程中，带着写生稿途径上海，我特意拜会前辈宗师刘海粟先生，刘老不责我之冒昧，竟能激赏，为我题诗勉励。
这次菏泽写生之行让我领悟到写生的真谛不仅仅限于写形，更要抓住花木的神韵。此后每隔几年，我总要到菏泽和洛阳踏春写生牡丹，三十几年里去了十四次。
1978年10月，我前往四川峨眉山写生。抵达万年寺时是清晨，山间薄雾萦绕，树木山石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空气粘湿滞重，背阴的墙壁上凝结了一层水汽，树梢叶尖坠了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走到高墙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金黄色的阳光从挨挨挤挤的枝杈间斜穿而过，照亮了寺庙前的那一片“一串红”。山间的薄雾早已为“一串红”披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宝衣，阳光照耀下，宝衣反射出金色的光芒，给大红的花朵镀上了一层金光，望之色泽娇艳欲滴，光彩璀璨夺目。
刹那间，我生发出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叹。在江南看过无数的一串红，从未有一束让我有过如许的感动。那薄如蝉翼、透如轻纱的质地和那轻快透明的红色深深印到了我的脑海里，从此不可磨灭。
十四年后的一个清晨，峨眉山的那抹红色将我从梦中唤醒，一片沉浸在薄雾朝阳下的一串红在我眼前随轻风摇摆。
我可以看到每一片叶子和每一朵花的形状，甚至可以看见阳光照射下花瓣中那细细的筋脉，一幅色泽鲜丽、构图丰满的画在我面前成型。
《霞彩》68×68cm
我披衣下床，直奔画室，研墨舔笔，将胸中成竹一气呵成。那幅画成了我创新探索的转折，那片一串红让我找到了一条无限延展的新路。
人生有涯，人与人相遇是一种缘分，花期有限，人与花的相遇也是缘分。有幸相遇了，就要抓住机会。曾经在肯尼亚看到一片火红的石榴，只一眼，我便如醉如痴。
按照行程，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用餐休息时间，所有人都去吃饭休息了，唯独我割舍不下那片石榴，饿着肚子站在林中不停描摹。直到出发前的一瞬，我才收起纸笔，恋恋不舍地离去。
记得有一年在温州守着看昙花的绽放。晚间七点半，花苞将启，我已在花边上等待。十点左右，花苞微启，我开始描摹。昙花有很长的花蒂，开放的过程中轻微颤抖着，娇羞动人。
我仔细描画，力图表现出那动人神韵。我每隔十五分钟画一次，直画到凌晨四点花朵完全萎缩。那个过程里，我感觉这个决绝的生命是为我而绽放。
古人受交通条件所限，很难看到域外花木，因而笔下花种有限。而今这个问题不复存在，作为当代画家我们尤其应该拓展新的表现领域。我曾在乌克兰看到迥异于国内的鸢尾，连续画了三天，此后再创作鸢尾时在色彩和造型上较之以前都有了突破。
《幽香浥露》68×45cm
那年和一帮画家朋友从台湾花莲乘车到垦丁去，车开出宾馆，在路边拐角处看到几盆黄色花朵，色泽花型都是我未曾见过的。我很想下车仔细写生，把这种奇异的花型和枝干姿态拓展到花鸟画领域，然而又恐耽误同伴行程，只好作罢。尽管懂生物学的导游告诉我那种花朵在台湾不难找到，然而我终究还是没有再见到，留下了长久的遗憾。
当年万里追花季， 只恐芳凋零。花影疏密只留作，不同诗意笔。红如火，粉似霞，黄赛金。仰天长叹，六十五秋，晃眼已去。
这是外孙章正则九岁时为我生日而写的词，最为准确地还原了我几十年来天南海北写生的情境。西南、江南、东北、青海、西藏、欧洲、美洲、澳洲……
在那些春光烂漫的日子里，我唯一可以自豪的，是我没有辜负这春光。
在那些繁花盛开的地方，我最愿意留下的，是我不敢松懈的身影。
请让我们展开画卷，欣赏造物主赐予她们精灵般曼妙的身姿与风采，让生命里点燃的美好与感恩，长驻赤子般的心海！
资料：当代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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