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涂鸦文字:奶 奶

 

每个人的生命或长或短,或富有或贫穷,或华丽或猥琐,最终的归宿,都不过是化为一帧素像供后人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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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奶奶,你在那边还好吗?

奶  奶


 昨晚看央视节目《朗读者》,徐静蕾含泪回忆了陪伴她童年时光的奶奶,哽咽着朗读了一段史铁生的《奶奶的星星》,让我不禁又想起了我的奶奶,竟半夜无眠。

我的奶奶同那个年代千百个农村老奶奶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样的勤劳,每天忙忙碌碌,总是闲不下来;一样的朴素,身上的粗布衣服、袜子、布鞋或解放鞋,总是补了又补;一样的善良,邻里乡亲有什么不会或不对的,总爱唠叨提醒;一样的爱孙子孙女们,姑姑们来看她,买些糖果、苹果什么的,总舍不得吃,藏在抽屉里,等我们放学回家分给我们吃。我从小学三年级住校以后,一周才回家一次,奶奶也同样藏着一些好吃的,等我周末回家给我吃。有时,留下的糖果都有些软化黏纸了,苹果都有些腐烂变质了,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这已经是人间美味了。

奶奶没有上过学,但生活的磨练让她懂得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奶奶有很多或许是前人留下的、或许是自己总结的“名言”,小时候,奶奶常常边纳鞋底边给我讲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比如教育我不能图轻松,要吃得苦,说“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困难;叫花子讨饭容易,赶狗也难。”比如教育我不能投机取巧,不能偷不能抢,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说“生意钱,保眼前;香油钱,一阵烟;辛苦钱,万万年。”比如教育我要懂得孝顺长辈,否则以后子女对自己也会效仿,说“屋檐水,走老痕”。印象最深的,是奶奶讲述她亲历的一些故事。

奶奶说,人穷志不能短,只要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奶奶不止一次地讲过她年轻时白手起家的事情。奶奶是爷爷的童养媳,六七岁时就来到了我家。在奶奶十二岁那年的春节,家里就把她和爷爷分出去了。分家后,爷爷奶奶几乎是一无所有。奶奶说,那时我才十二岁啊,就挑起了生活的担子,现在十一二岁的人懂什么?都还在拈鸡屎吃!这么些年,我什么重活没干过,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委屈没受过,但是,我也过来了。

奶奶说,穷帮穷,亲帮亲,无论自己过得如何,能帮人一把就帮一把。奶奶常常会讲起一个邻村小男孩的故事。那时候,爷爷奶奶操持着一个手工造纸作坊,造一些粗陋的草纸,挑着去泰和的马家洲集市卖了贴补家用。有段时间忙不过来,就请了邻村一位妇女做短工,帮忙造纸。那位妇女家里非常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奶奶故事中那位小男孩就是她的儿子,当时大概三四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妇女在我家做工,中午管饭。每天到了差不多午饭时间,那个小男孩就光着身子赤着脚屁颠屁颠地来找娘。奶奶心里明白,小男孩说是来找娘,其实是没东西吃饿了,过来找饭吃。每次,奶奶都给他洗干净手,盛饭给他吃。奶奶说,虽然我们日子也不宽裕,但看着他那样子真心疼,就是自己少吃一口,也要匀一勺给他吃。那位小男孩后来学了一门手艺——理发,我小时候的头发都是他理的。每次来我家理发,奶奶都会笑着聊他小时候赤身裸体过来找娘的往事,他也会感概那时家里真是太苦了,幸好千家饭把他养活了。

奶奶常常跟我们讲一些旧时代的事情,告诉我那时天下不太平,老百姓的日子有多难。记得奶奶讲过一次躲兵荒的故事,是哪一年、躲的是什么兵,奶奶讲不清楚,我后来推测,应该是上世纪30年代吧,因为老家离井冈山不远,有时会有部队经过,至于是哪方部队,已经不得而知。那时,只要听说有大兵经过,大家就怕被抓丁,怕被伤害,都往山上藏,有时一藏就是个把星期,挖坑架锅生火做饭,搭棚拉帐摊地铺休息,吃住都在山上。那一次,又听说有队伍要经过,村人照旧又是往山上藏。当时,不知是我的哪个姑姑刚出生不久,特别爱哭闹,也或许是吃不饱才哭闹。躲在山上的时候,也是不断地哭闹,把村里一位长辈急得,总是哭丧着脸说:我求求你了,姑奶奶,别再哭了行不行,你这一哭直接把大兵给招来了!那位长辈家养了几只鸡,怕被兵爷抓了,用笼子装着也带上了山。其中有一只公鸡,冷不防地打起了鸣。那位长辈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当即将那只公鸡的脖子拧断了。奶奶说,你看看,战乱年代,我们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啊,天下不太平,再好的日子也没法过,现在天下太平了,日子再苦也过得安心。我明白,奶奶这是在告诉我,不要去抱怨生活的困顿和清贫,要懂得知足,要懂得珍惜。

奶奶虽然没有文化,但她却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奶奶用她自己的方式,教给我很多做人做事的原则,教会了我怎样与人相处,怎样与社会相处。



奶奶的身体一直还算硬朗,60多岁时还能跟父亲一块上山砍毛竹、背毛竹,70多岁以后力气不如以前,但还是时不时会上山砍些柴禾,砍几根小毛竹。奶奶活到83岁,虽然常有些伤寒感冒的,但没得过什么大病,临终都没有在病床上躺过一天。

奶奶走得很平静。听母亲说,那天早餐还像往常一样喝了一碗水酒,吃了米饭,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就说有点不舒服,到床上躺着了。不到半个小时,妹妹去看她时就已经不行了。等我闻讯从单位赶回家,奶奶已经静静地躺在客厅一侧,睡熟了一般。亲戚、村人都说,奶奶做了一辈子好人,临终还不忘做好,安安静静地离开,没有拖累家人。

董卿在访谈时问徐静蕾什么时候会想奶奶,徐静蕾以微笑掩饰流泪,回答说,在睡觉的时候,或者一个人在房间里安静呆着的时候,会感觉到奶奶,觉得她还存在,只是常人的眼睛看不见。

的确是这么一种感觉,在奶奶走了好几年之后,我仍然常常觉得她还活着,每次回到老家,目光总要习惯性地搜寻一圈找奶奶。然而,奶奶却永远成了老家客厅上壁挂着的画像。

有一回,女儿指着奶奶的画像问:“那个照片上的老婆婆是谁呀?”我告诉她:”那是我的奶奶,你的老奶奶。”女儿又问:”她到哪去了啊?我怎么没见过她呢?”我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老奶奶就去世了。”女儿“哦”了一声,问我:“老奶奶怎么会死呢?”我说:“人老了就总有一天会死去。”女儿似懂非懂,又突然问我:“那是不是我们老了也会死啊?”我怔了一会,凝视着奶奶的遗像,无言以对。

女儿还不能完全理解生死的概念,但她所言又何尝不是呢?每个人的生命或长或短,或富有或贫穷,或华丽或猥琐,最终的归宿,都不过是化为一帧素像供后人怀想。

奶奶已经去世十四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我依然清晰记得。每当看到慈祥和善的老人的时候,每当听到有关老人的故事的时候,每当读到关于老人的文字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奶奶,想起奶奶离世那天安详地躺在木棺里的样子。

――2017年3月6日于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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