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 废墟上开着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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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

寿州高峰,原名高峰,1965年生,安徽省肥西县人,公务员。曾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青年文学》等发表诗歌,有诗入选中国年度诗选,出版诗集《水泊寿州》,系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淮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居寿州。
组诗


《卖瓜图》

清晨,高楼林立的街角

怯怯探出一辆锈迹斑斑的手扶拖拉机

这个裹着藤蔓和露水

突眼长臂的“大蚂蚱”

驮来滚圆的西瓜

顺便捎来一个胖乎乎的娃儿

笨手笨脚的瓜农

一边专注秤杆上的准星

一边提防街头可能出现的“拐子”

舌尖上的奶油和掌心中的机油

妆扮一个花脸娃

国槐和香樟的手掌

挡不住骤然而至的暴雨

措手不及的父子俩被逼于车厢下

雨打瓜,闪电裂开通红的瓜瓤

傲慢的城市只有团身的一小块干地方

从这个低角度望出去

长街顿成泽国

人们恐惧、慌张、乱作一团

超市和麦当劳飘出的冷气

水花一样溅满全身

一只只飞驰的车轮

像山洪暴发冲毁瓜地

一双浸在水中的小腿,脚踝上银镯

大人怀中明晃晃的瓜刀
《补碗图》

一只瓷碗在披上补丁之前

遇到我的虎狼童年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我在村头舔碗,收集稀饭

供鸳鸯戏水,小儿扑蝶

雨后,彩虹如练、如线

在天空寻找钉孔

钉孔里有一片荫凉

几个手持女红的妇女围在树下

看补碗匠展现手艺

补碗,补经常头破血流的童年

风吹补丁,皮包骨头

一针一脚,一个明晃晃的蛋黄

几根酱黑的刀豆

几粒星光和几声鸟鸣

新鲜的茬口对齐

身处缝隙中的我被时间捆住

只有风在打旋

风吹树梢,风吹炊烟

好人们都慢慢走掉了

村庄荒芜,干干净净
《黑松图》

一阵鞭炮,把父亲催上明亮楼房

估计是离开地气

他的喘病又加重了几分

每天,乡亲们荷锄挥锹

在村头阻止那个拎漆桶的人

在南墙上涮草书

我终于从父亲绷紧的喉咙里

辩别出一个“拆”字

“二十年前,

在你祖父的墓地栽黑松,

等我死后辩认祖坟”

在我的反复追问下

他终于道出藏在枕下的松针

还记得小时候

每年都有要骑几回父亲的脖子

到黑松下听母亲哭一会儿

微风穿过松林,露水滴落

落日彤红,像父亲含在嘴里的烟锅

我们在树下把膝盖弄脏

抓把湿土和祖先一起玩捏小泥人的游戏

清明已经过去

老宅垮掉,游魂在废墟上开着荒花

推土机的血盆大口

在吃掉土岗、黑松和祖父的遗骨之后

让位于一条来自北方的蛟龙

高铁以每小时350公里的速度

搬走了我无限寂寞的故乡

它现在穿越的仅仅是

丘岗连绵,稻禾环抱中

难以返回的,一言不发的乡村
《抱鹅图》

天气逐渐升温

春天,村里有一股腐蚀味

又有一股腥臊味

啜雪过后,草萌之际

一只母鹅

愿意掏出体内一枚枚的蛋

愿意为生儿育女瘦掉一身鹅肉

它轻得像是一团鹅毛

隔一天,就得到河湾里配种

那疾如旋风的交配

也没有带来片刻欢愉

它安静地伏在母亲背后的蛇皮袋里

一路上,微雨不湿,草木生香

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母亲的心里有数了

头七温热,二七浑浊

布满血丝的鹅蛋

煤油灯下幻化出

一个婴孩捂紧自已的脸

一座佛龛里的肉身垂着眼帘
《剥粽图》

早晨,薄雾中差点撞上

村口罕见的姑娘

她的胸前别一朵肥硕的栀子花

泥巷子的两旁

开着一扇扇悬着艾蒿的木门

幽檐之下,分外清香

今年,休说龙舟

河渠里旱得连一条泥鳅也活不了

奶奶去年放生的乌龟又惊骇爬了回来

已经是五黄六月了

白驹皎皎,其人如玉

但田里还跑不动秧马

箬叶茂密,遮蔽村庄

一个少爷在槐荫下剥粽子

他对着粽子里众多的鱼籽发呆

乡村的美就美在能够一再忍耐

委屈地跟节气走

不像我嘴上抹油,大言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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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460486412@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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