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第十五章 苏落

 

------第十五章 苏落------

苏落来世会福利院的那天,付书远也在。

他说,落落是被警察带过来的,八岁的孩子,一身伤痕,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听警察和王姨交接一些事情。

那时所有的孩子都趴在门边打量着这个怪异的浑身伤痕的新人。他们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是带着深深的怜悯以及疏离的。有孩子在说:“看,又来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和我们一样,啧啧,真可怜。”那种语气仿若把一样无家可归的自己给排除在外了。

那孩子离落落很近,声音不高不低地传到落落耳朵里。

付书远说:“我到现在都很清晰地记得他的眼神,像把刀子,坚毅又犀利。”

落落直视着那个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盯着他看,背脊挺直得像一棵笔直的树,他满脸的伤痕像给他的目光覆上了一层危险的意味,那个孩子刚开始对上他的目光时只是稍微一愣,随即扬起得意又挑衅的笑容,两人无声地对恃着。渐渐地,那个孩子的目光明显动摇了,一丝害怕又讶异的情绪从他眼底滑过,但他还不肯认输,强撑着和他对视,但他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了,他对落落那毫不畏惧的目光感到害怕,他移开目光,嘟囔一声,“什么啊”便匆匆退入屋内。

落落像个胜利者一样站在原地,脸上无波无澜,但眼底那点胜利的兴奋还是残存在那里。

流传在福利院里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是孩子间的规定。

每个新来的孩子,都会受到那些早来的孩子的欺负。所有的孩子,无论年纪大小,都可以欺负迟来的孩子,并且还不能反抗。只要熬过了那段时间,那就能够被这里的孩子所接纳。

那条不成文的规定却一直没能在落落身上落实,简单地说,就是没有一个孩子有勇气去靠近他,落落的眼神总是能震慑到他们,那种明显比他们成熟的眼神让他们感到畏惧。

少了那些纷扰,落落在福利院里算是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但他总是独来独往,像个独身主义者。

那天落落又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付书远便靠了过去。

“小不点,你坐在这里干嘛?”

然后落落便又竖起那满身的刺,瞪着他。

“哎哟,瞧瞧这小眼神,真可怕。”付书远嘴上说着害怕,眼里却笑意满满的。

“你能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长得圆头圆脑的,还用力瞪着你的的样子吗?实在可爱得要命。”付书远向我描述说。

“别把我当小孩!”落落说。

“你才八岁。”付书远有些讶异地提醒他。

“那又如何。”落落脸上涌现一种我不在乎的神情,“我已经能够独立。”

你可以想象,付书远听了那样的话会笑成什么样子。

落落对于他的反应嗤之以鼻,像个小大人一样带着无尽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我经常也这么看着付书远一样。

“你笑起来就像没脑子似的。”落落说。

付书远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小孩子说话不能那么毒。”

“你再叫我小孩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付书远差点又要笑出声来,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想着他毕竟是个孩子,不要和他太计较了,不是小孩就不是小孩呗,迁就一下还是可以的。

“那你告诉我,我要叫你什么啊?”

“我有名字,我叫苏落。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姓,像个阴魂不散的鬼。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落落。”

“能给我说说不?”

落落看了他一眼,稚嫩的脸上是一双略显成熟的眼睛,“给你说也行。”

“他就姓苏,我指的是我爸,虽然我没有这样叫过他,直到他死的时候,我都是用‘他’来表示这个人。他喝酒很凶,老是耍酒疯,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我周围的人都避着他。像避着鬼似的,真是好笑得很。可是我从来不怕他,但他耍酒疯总是耍到我身上来,一身酒气,完全没有了理智。他总是打我,你看,我身上很多伤都是他耍酒疯时留下的。可是我真的不怕他,他喝起酒来就像个笨拙的猪,但他力气真的很大,我也打不过他,我就只能东躲西藏的,我那时就说我一定赶快长大,长成一个高大有力气的男人,像他一样,噢,呸,我才不要和他一样。”落落突然露出厌恶的神情,为自己的失言而感到懊恼。

“可是,他怎么突然就死了呢?”落落眼里突然多了几分茫然,“我都还没有让他看见我长大的样子,我还没有让他感到害怕,他就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就很失败了,连死的时候都这么没有尊严,喝醉溺死在河里,说出来别人都得笑死。”

落落突然有了些笑意,八岁的孩子脸上露出那种略带悲怆的笑容让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所以,”落落突然收起了情绪,“他死了,我没有父母,我就是我家里的大人了,我自己什么都可以做,也没人敢欺负我,我不是小孩了。”

付书远听完,却突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这个年龄明明应该是个纯真无忧的孩子,活在父母的庇佑之下,拥有最好的爱。可现实对他过于残忍,过早地逼迫他接触生活里的黑暗,用疼痛鞭打着他尽早成长,他成熟的方式太过惨烈。

我听了心里闷得慌,想起落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孩子们玩耍时的神情,他分明是带着艳羡的目光的,可是他强迫自己成熟,强迫自己像个大人一般活着,不会放肆地笑不会放肆地闹。我记得他刚看到那些小猫时的样子,他心里的那份孩子的童真还是保存在他心底的,他将它好好地叠起来,放在心里最深的角落里。

他让我想起父亲。

我知道承受着至亲带给自己的伤害时的那种感受,太过于深刻,那种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还有心上的痛,无法磨灭。

但我知道父亲并不是真正的想要伤害我,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行为,他过后总会愧疚与懊恼,这也是我一直无法恨他的原因。

记得有一次,那天应该是我的生日。

林汝宣生我的日子,我总是刻意地想要去遗忘,好像这样,我就不会因为再也没有人给我庆祝生日而感到难过了。

但我每年都记得特别清晰。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一天,可是偏偏父亲的病情又犯了,在长达了一段时间的抑郁后,在那一天里他突然又躁狂起来。

我想躲进房里,可是我又害怕他会开门跑出去,只能守在客厅里,我躲在角落里,就在林汝宣那张漂亮的照片底下,我紧紧靠在墙上,看着他朝我走来。

之后的事情实在没有什么新意,一如既往的疼痛,我忽然想,林汝宣生我时所受的疼痛是不是比这个更加厉害,更加难以忍受?

听说女人生产时的疼痛是这世上最难以承受的,但每一个女人都会经历,都能够熬过去,女人的那种强大简直无法想象。

于是我觉得我也能熬过去,从而塑造一个强大无比的自己。

父亲后来累了,冷静下来的时候拖着沉重的脚步倒在那张塌陷的沙发上,他窝在那个凹陷里,像躲进黑暗里,寻找那个丢失的自己。

我靠在墙边,许久都站不起来。这样的事经历了太多次,我总结出经验来。如何避开那些要害,让疼痛分散在其他地方,但今天我因为有些走神了,忘记了去躲避。

实在痛得要命。

我缓了许久,扶着墙,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但直不起腰,不知是肚子痛还是胃痛。

我想着去看看冰箱还有什么可吃的,或许还有一个西红柿,一根香肠,我能煮点米饭,然后就能将晚餐解决了。

我打开冰箱,猛地亮起来的光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感觉有些刺眼,等我立定目光看去时,却意外地看见一个小小的蛋糕,透明的塑料盒子装着,白色的奶油蛋糕,上面写着一句生日快乐。

我扶着冰箱门,身上的疼痛依旧强烈,我就像个雕塑一样站了许久,看着那个让人意外的蛋糕。

我没想到,父亲是记得我的生日的,尽管上一刻钟他刚刚做了伤害我的事情。

其实,他把疼痛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心里不是没有咒骂过他的,我甚至很恶毒地想过,要是他死了就好了,我就不用承受这种生活了。

这种念头总是稍纵即逝,但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可是看到蛋糕的那一刻,我忽然记起了许多事,想起父亲背着我笑着说我过分倔强的模样,想起林汝宣说我哭鼻子不够坚强时,父亲站在我身前维护我的样子,我记起他所有的温情。

他曾经是那么爱我的父亲,我为自己那些念头感到羞愧。

我捧出那个漂亮的蛋糕,点亮一支蜡烛,明亮的火光在空气中摇曳,传来微微的热量,我默默地许下一个愿望,然后吹灭了那根蜡烛。

像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

我心里对着那点明亮的火光说:让他活着,好好地活着,活得比我还久。

第二天回到公司,付书远不出意外地来了,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像共同拥有着同一个秘密的朋友一样,交换着别人不懂的眼神,我们不约而同地把对方归纳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人,那种感觉真好。

我在电脑前做了一早上的活,累得眼睛酸痛,便去了天台活动一下筋骨,却意外地在那里碰到秦千千。

她来公司那么久,我们还没有正式地说过话,不知道是我下意识地避开她,还是她根本不想搭理我。

她看到我的时候也是有些讶异的,我也忘记了要避开她的目光,我们就那样对视了好久。

直到她先移开目光,从我身边走过,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下意识地我拉住了她的手,她抬眼看我的时候一脸讶异。

“放手。”她看着我说,一如既往地带着厌恶。

“我们该谈谈。”我直视着她。

她嘲讽一笑,“谈?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她那么漂亮的人,不应该总是露出那样的神情的,她应该是快乐的。

“你为什么来这里工作?”我忽略掉她的目光,自顾自地问。

她甩开我的手,却并未离去。

“我想去哪是我的自由,觉得这里新鲜就来试试,有什么问题?”

“不,我了解你,无论去哪你都不可能愿意来这里的,毕竟”我忽然说不下去了。

“了解?”秦千千抬眼,“你别自以为是了,纪夏果。”她就这么斩钉截铁地推翻了我的想法。“你以为你在的地方我就不会去就不敢去了吗?你要记得,是你欠我的!”

一阵悲哀从心底漫了上来,带着铺天盖地的凌冽的风,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但是不是连做个陌路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欠你的,不是都还清了吗?”我直视着她。

她忽然笑了,“还?你还什么了?我”

“千千“我惨淡一笑,”那些来闹事的女人不是你找来的吗。”

我明显感到她脸色一僵,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知道那件事的,我本来不想提的,可是我想要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让我接受的解释,起码那样我也就不会恨她了。

那天清晨,方彦从我家悄无声息地离开,等我醒来的时候只是看到他遗漏在沙发上的手表和手机里的留言:我到公司里去了。

鬼使神差的我拿了手表想都不想就跑到他公司里去了,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究竟从何而来?

前台依旧是那位小姐,我本来想,如果她拦着我,那我就会离开的,可是偏偏她允许我上楼去,她没有拦我,我就想,这或许是天意。

我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方彦的办公室那扇门,像个做亏心事的小偷一般,我觉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刚要敲门却忽然听到方彦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必要见面。”

“事情摆平了你就要赶人走吗?方彦,你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明显感到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像即将要得知一个秘密一样。

“不要忘了这原本就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事情,你自己收拾合情合理。”方彦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方彦,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会重新接受我的,你说只要我让那个女人把帖子撤了,把真相说出来你就会重新接受我的!”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地想而已,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秦千千,你伤害夏果的那些事,我念着旧情才没有把你端出去,你不要太过份了!”

“我过份?”秦千千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有些隐藏的怒意像是即将要喷涌而出。“方彦,别把你那些商界的技巧用到我身上来!究竟是谁的过错大家都明白,你以为纪夏果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后还会接受你吗?别看她表面柔柔弱弱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底子里根本容不得一颗沙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听见方彦拉动椅子的声音,他似乎并不想讨论下去。

“你想去哪,话还没说完呢!”

“让开。”

“方彦,怎么,心虚了?你明明就提前知道我去找了那些女人来攻击她,但你竟然没有阻拦,你明知道她会遭遇些什么。方彦,我太了解你了,你太会演戏,那演技甚至连你自己都深信不疑。你掐着点过来英雄救美,以为自己是她的救世主是吧,纪夏果那个傻子也就傻乎乎地信了,她现在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好了很多?你以为你们就能在一起了吗?别做梦了,方彦,除了我,根本没人会爱你!”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我有些虚脱地靠在门边,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可以离开了。”方彦突然沉下声来,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方彦”秦千千态度却软了下来,声音带着无尽悲凉,“我们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谁说不是呢。”方彦突然笑了,笑声空洞,“我们一样爱而不得,活得一样的悲哀。”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再听到,我在方彦的笑声中转身离开了,我走得那么悄无声息,他们甚至不知道我来过,可是我好后悔,好后悔窥伺了这一切,我根本不该来的,我就像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你来这里无非是想看我的笑话。”我直视着她。

天气渐渐阴沉起来,想要密谋一场风雨。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了。没错,那些事情是我做的,我就是想看看你落魄的样子。”

“你何必费这么多的心思”

“因为我要你活得和我一样凄惨!”

她眼里的恨意浓烈,幻变成火,就要吞灭了她。

她爱不到方彦,我也一样,我们三个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往日那般了,生活带来的苦痛有时候沉重得让人疯狂,有时候你多想大声地质问上天,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无论你多么委屈愤怒,它依旧沉默地俯瞰着你,无声地嘲笑你的无可奈何。

生活就是这样,它总能让你变成竭斯底里的人。

雨水就这么突兀地落了下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秋意浓烈的雨水都无法浇灭她心中的那团火,她看着我,似乎在给我看到她的决心。

“纪夏果,我们注定不能活得轻松。”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那些滑落下来的雨滴就像她在淌着泪,我凝视着她的眼,我明明站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可是彼此之间就像隔了一条奔流的河,河水川流不息,一辈子也没有跨过去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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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火灾------

秦千千站在楼梯间里,手机屏幕按亮了又按灭,她持续着这个动作很久,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再次按亮,这次没有再灭掉,而是打开了通讯录,默默地按通了那个号码。

“喂?你好!”对方接听了。

“曲叔叔,您好啊!我是千千啊。”

“原来是千千啊,在公司里适应得怎样啦?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都挺好的,我就是想您了嘛。”秦千千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果然,对方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瞧你这小嘴,从小到大都那么甜,等我想想啊,你这肯定是有事才给叔叔打电话的,说吧,什么事?”

秦千千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是曲叔叔最了解我。”她手机换了手握着,突然转了话题,“还确实有事要拜托曲叔叔一下。”

接下来她将话说了出来,对方听了,丝毫没有犹豫,立马就应允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事简单!”

“那先谢谢曲叔叔了。”她笑着道谢。

等挂了线,秦千千的笑容突然暗了下来,出神地看着屏幕渐渐暗去,许久,她眼里有了几分光亮,收好手机,离开了楼梯间。

纪夏果,对不起,是你逼我的。

我一直在电脑前忙,临近下班时想说去拿杯水喝,可能站起来得急了,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头晕得厉害,我撑着桌子,半天才缓过来,我看见总编朝我走了过来。

“夏果,有些工作要交给你弄一下,因为叫得急,所以你尽量今天弄好吧。”

总编把一叠厚厚的文件叠在我的电脑前。

“可是,总编,都快下班了,这么多怎么今天弄得完啊?”我看着那叠文件就心惊。

总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做不完就加班做啊?这点工作效率都没有怎么做好事情?”

看着她微愠的脸我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最近总编对我一直没有好脸色,我还是别埋怨太多了。

好吧,现在时间还早,我赶紧做总能赶在天黑之前做好吧,我望了一眼时间,又望了一眼那叠文件,忽然间觉得头更晕了。

忙死忙活,临下班前我还没能消灭那叠文件的三分之一,简直焦头烂额,这时付书远走了过来。

“怎么?还在忙?”付书远惊讶地看着我桌上这一堆混乱。

我从一叠文件中忧伤地抬起头来,“书远,我告诉你,惹恼总编没有好下场啊。”

“这么严重?可是总编每次见我都满脸春风啊。”

“会不会聊天?”我鄙夷地看他。

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付书远是女王大人的心中准女婿?

付书院笑了笑,“我帮你做?”

“行了行了,你先走吧,要是被总编看到你帮我干活,我吃的苦要更多了,”

“真不用我帮?”

“不用不用。”我摆摆手,“走吧。”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有我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在清脆地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从电脑前一抬头,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秋意浓烈,我低估了这天黑的速度,也高估了我工作的效率了。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楼道里的光透了进来,脑袋实在有些昏沉,可能对着电脑太久了,眼睛也酸涩的痛,我关了电脑屏幕,趴在桌子上,想着闭目养神一会,然后出去买点吃的再回来继续忙,可是也不知怎么了,我刚趴下一会,困意就重重袭来,控制不住地我竟睡着了。

迷糊中我总感觉有些尖锐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脑袋上空盘旋,听得我心里一阵发慌,可是我真的很困,真的睁不开眼,四周似乎很吵杂,手机铃声一阵接一阵地响,催得分外着急,我越睡越昏沉,感觉身体越发沉重,压根没有力气去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紧接着又陷入一阵昏睡,这时忽然感觉有人在我耳边拼命地叫着我的名字,呼吸急促。

“果子,醒醒,你醒醒——”

我勉强睁开眼,眯着一条缝,但看不真切,我只感觉到眼前的灯光刺眼,晃得我都无法睁大眼睛。

“书远吗?”我有气无力地说。

“是我,你感觉怎样了?”

“头疼”我挤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来。

“你发烧了,来,先别说那么多了,楼上发生火灾,我们赶紧出去!”他二话不说将我抱起,匆匆跑了出去。

火灾?那刚才那些尖锐的声音就是警报声了,天哪!若不是书远,我怕我就要葬身火海了,可是,他怎么突然回来了?楼上若发生了火灾,电梯肯定是不运行了,我们办公室在十五层,他是一路跑上来所以刚才说话的呼吸才那么急促吗?

我闭着眼,听到他呼吸声浓重,我们一路下去,我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焦味。

“火势不大,只是拉响了警报,没事的。”付书远还不忘说话安慰我。

后来,我意识又渐渐飘离了,眼前一阵发黑,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还没睁眼就闻到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在我鼻子里上蹿下跳,周围很安静,我熟悉这里,这里是医院。

我努力睁开眼,医院那白色的墙壁就顿时映入眼帘,我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看着那几乎看了无数遍的墙壁。

我微微一侧头,竟看到了我意料之外的人。

方彦坐在床边,扭着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完全没有留意我的醒来。

他抿着嘴,皱着眉,一切表情都是我所熟悉的模样,我定定地望着他,直到他忽然收起目光,转过头来,我们的目光一下子交织在一起。

“你醒了!”他靠了过来,把手放到我额头上,“怎样?还难受吗?”

是我的错觉吗?明明是书远带我离开公司的,他呢?去哪了?方彦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我烧糊涂了吗?

“别看了,那个送你来的人已经走了。”方彦收回手。

“为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知道了火灾,然后我给你打电话,是他接的,他说你在这。我让他走的,我在这照顾你就行了。”

“方彦,”我看着他,“你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就行。”

他微微一愣,他是看出了我的神色异常的,但他并没有理会我的驱逐,而是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朝我走过来。

“喝多点温水,对病情好。”

我盯着那个透明的玻璃杯,看向他的掌心,那里纹路清晰,交织缠绕,说不清那些萦绕的线路中隐藏了些什么。

“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我停顿了一下,“我是说,我们不要再见了。”

他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一如他的脸色。

“你究竟要我怎样?是不是我怎样做你都不满意?!我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他每次一激动声音都不自觉地拉高,完全没有了在商界的那种淡定且游刃有余,他像个焦躁的孩子,忘记了去掩饰他所有的情绪。

“你不需要做什么,什么都不需要,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觉得累了,不想再和你纠缠不清了。”

“不对。”他眉头一皱,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是不是秦千千和你说了什么……”

我淡然一笑,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没错,我刚知道那些事的时候是感到难过感到恼火,我一度走不出来,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我的心都无法完完全全地接受他了,我了解我的心,有些事情始终搁在我心里,放不下,忘不掉,扔不掉。

“确实是她是吧。”我的沉默让他得到了默认,他有些慌乱地说:“夏果,你听我说。我……”

“不用解释了,没有必要。”

“你先听我说。”

“方彦,你根本不欠我一个解释。我听与不听又有何区别?”

“你就是在怨我了对不对?夏果,对不起,这件事我真的可以解释,你相信我,我不可能伤害你的。”他急切地拉住我的手。

“没用了”我轻轻将手挣脱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明明知道,可是你没有阻止。”

无论我怎么骗自己,说到底我还是很在意那件事,秦千千说的没错,我眼里根本容不下一颗沙子。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做着恶梦,梦见我站在所有人愤怒的目光里,她们推搡我,指责我,谩骂我,我孤独无援地站在那里,恐惧得恨不得立即死去。而方彦,依旧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如何绝望,如何受尽屈辱。

“是,我是知道。我承认我确实是动了一点念头,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让你的心回来,我做了这样的一件蠢事。你知道吗?我看到你不再抗拒我的接近,我的心有多欣喜。我只是想,那些伤害我可以来给你抚平,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去弥补你。”

“方彦,你总是这样,先达到自己的目的,然后后知后觉地去想办法弥补,去掩盖自己的行为,你知道,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被弥补的,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方彦端起水杯靠近唇边,手心似乎在微微颤抖,他喝了一口温水,喉咙滚动着咽下,试图要驱赶那口干舌焦的难受,他舔了舔依旧干涩的嘴唇,望着我。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他问得小心翼翼,每一个字都像拉着他坠入无底深渊。

“该停下的时候就停下吧,不要再苦苦追寻了。”我翻过身背对他,闭上眼,“走吧,我累了。”

过了许久,久到我一度因脑袋昏沉想要睡去的时候,我听到他脚步缓慢远离的声音。

走吧,方彦,我们真的到此为止了。

方彦回到车上,靠在椅背上,刘叔见他脸色苍白,问:“方总,你还好吗?”

方彦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一个地方,看着看着,突然红了眼眶,他低声地抽泣着,声音很小,像极力在忍住,可是慢慢的,他的情绪便像失控一般,泪水纷涌而来,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他坐在没有灯的车厢内,哭得像个孩子。

刘叔没有发动车子,他保持着沉默,从那些哭声中他清楚地知道此时的方彦是痛到极致了,他很少做那些失控的事情,他一直沉稳地活着,他能够控制自己的人生,却总是在遇到那个女生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这段时间里,刘叔亲眼目睹了他对那个女生的付出,看着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看着也实在是心疼。

每天那个女生下班时,方彦就经常吩咐刘叔慢慢开着车偷偷地跟在她后面,他坐在车里一路看着她回到住处,然后在她家楼下看着她那层的灯光从亮起到暗灭,再悄然离去。

她工作出了问题,方彦立马就跑去拜托那个大明星贝岚,请求别人这种事他很少做,但为了她,他没有了底线。

方彦经常跑去看她的父亲,在他父亲病情稳定的时候陪他说说话,散散步,这些她应当是不知道的。

除了那次,他去疗养院时遇到了她,出来时便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让刘叔把车开回去,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后来刘叔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出了车祸。刘叔赶到医院时,便看到他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样子,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人是清醒的,但却像丢了魂一样,幸亏只是轻伤,休养一段时间便也好了。

总之,方彦只要遇上纪夏果,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去控制。

时间渐渐接近天明,天地似乎慢慢苏醒过来,护士小姐过来给我测了一次体温,她捏着那根细细的体温计,微微转动着,她看到温度的同时轻轻皱了皱眉。

“你现在还有点发烧呢,要注意休息,把汗擦干,多喝水。”

我疲乏地点点头,感觉嘴唇干得厉害,一夜没睡,眼睛干涩得厉害。

“我刚才看到你家属出去了,是去买早餐了吗?”护士小姐问。

我感到讶异,问:“家属?”

“是啊,”她说话间给我把空了的针水撤了下来,“一直坐在门外,守了一夜呢。我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说屋子太闷,在外面坐坐。”

“他是穿着衬衫吗?”

“是啊,白色的衬衫,你可能发烧睡着了不知道,他昨晚来找你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很,一直问你的病房在哪个方向,着急得很。”

我出神地看着一个方向,连护士小姐离开了都不知道。

方彦,你就这样在外面坐了一夜吗?我以为你听了我那些话会走的,会离开的。你这样做,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难受得很,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捏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挤压,力道不大所以也不痛,但就是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给林楦打了个电话,他得知火灾的事情后惊讶得很。

“那个点你怎么会在公司啊?真是,幸亏没发生什么事。”

“好了,反正没事就行。你过来医院一趟吧,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我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

“这么快出院?烧退了没?再观察一下吧。”林楦劝我。

“没什么大碍了,烧退得差不多了,我在这里也睡不着,还是回家好。”

“那好吧,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没多久林楦就过来了,见我一脸憔悴,确实是没睡好的样子,二话不说就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还是回去我照顾你得了,你这身子实在太弱了,得好好补补,怎么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呢。”出医院时,林楦一路唠叨个没完没了。

若是平时我肯定就反驳他几句了,可是今天实在没有力气了,我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几番出神。

“夏果,夏果——”

“什么?”我猛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走错路了,车库在这边。”

我看了一下周围,尴尬笑笑,“没看到。”

林楦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很不舒服吗?”

“没事,”我朝他虚弱地笑笑,“只是有些累,要不你去把车开过来吧,我站在这里等你。”

“行,你等我。”说着他自己一个人去了车库。

我站在门口的空地上,清晨的风吹得皮肤发凉,深秋的天气总是阴沉,没有生气,我裹紧身上的衣服等着林楦开车过来。

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似乎停在那里很久了,车上的人一直默默地看着空地这边。

“方总,要过去吗?”说话的是刘叔。

方彦提着一份还滚烫的白粥透过车窗一直凝视着那个方向,许久也没有说话。

刘叔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发问。

车子里很安静,白粥散发的热气萦绕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手心却一直是冰凉的,长达一夜未睡,夜里的寒气似乎都侵占了他的身体,可是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呆在医院里,就算是在门外,他也想守着她。

这时缓缓开来一辆车停在她身边,她坐了上去,方彦再也看不见她,直到车子离去,方彦轻叹一声,开口说:“刘叔,走吧,回公司。”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c1137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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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现言小说 《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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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于:2017-2016-11-29 13:3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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