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笔记:此去牛津方雪梅(湖南附作者众多绘画作品)

 

当着一车乘客,淑君被弄得不自在起来,隔窗扬了扬手:“别送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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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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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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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 去 牛 津
方雪梅
淑君来电话,让我无论如何陪她去牛津见一个人。这样一来,周末睡懒觉的事便泡汤了。这个人是谁呀?害我睡不得懒觉,要冒了寒冷陪她去?淑君在电话里不肯多说,只是笑,说见了面再讲。

早早起来,转两趟地铁赶到维多利亚车站,寒风中,远远地见到淑君穿件乳白色风衣,脖子上系着条粉绿的丝巾,站在一街灰黑的流行色中,似一枚鲜亮的符号。

问了好几个路人,方找到去牛津的Coach(大巴)是Green Line专线。我心里揣不了事,一定要问:“冷死人了,把我从热被子里抓出来,到底什么鬼事嘛?”淑君被缠不过,脸上绯红着,有点腼腆地告诉我,此去牛津是为了相亲。“哇,这么好的消息早告诉我嘛!”我一乐,就猛打死缠地追问下去,“对方是哪国人啊?干什么的?死了太太还是离婚的?为人怎么样?最重要的是你得交待,地下工作进行多久了……”


方雪梅(左一)与同学
“以后再慢慢告诉你,行不?”“不行,现在就得招供!不然我掉头回去了……”“好,好,好,到车上就招,一定招……嘿嘿!”淑君捉了我的手,不给放开,用力把我往车站售票处拽。

淑君瘦瘦高高的,烫了大波浪的卷发,鼻梁上搁着一副镀金框的眼镜,很有点成熟女性的风韵。四十多岁的她,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与前夫一起千辛万苦地创办了两家修船厂,生意很不错,常有俄罗斯的船找上门来。日子好过了,买了两台高档车,又买了别墅。原以为苦干多年,一家人总算可以静下心来过温馨的家庭生活了,不想,却让她在大年三十的时候,在办公室里抓到了前夫和会计小姐的现场……她曾好言规劝,丈夫仍屡屡欺骗。无奈,她只好放弃这段苦痛的婚姻。女儿跟了她。“我真的不敢相信国内的男人了,他们只能共患难,不能同甘甜,有了几个臭钱,就寻思着抛妻弃子,另觅新欢……没有一个人不是有钱就缺德的……”两个同命运的女人,在咖啡吧里,被相同版本的伤情往事,拉近了心灵。她那一日咬着耳朵对我说:“我来英国,主要目的就是嫁个好老公,让生活重新开始……”淑君再嫁的勇气,我打心眼里佩服,也极力支持。春天的时候,我曾陪她去一家叫茉莉花的婚介所登记入册,听说给介绍过两次,头一个太年轻,第二个伦敦人,年纪相当性格却不太好。淑君与第二位打过几次交道,觉得不合适,便中止了往来,没想到对方在电话里竟然暴跳如雷说,你一个中国女人,能看得上你就不错了……仿佛,淑君是个穷叫化似的。“我没嫌你穷就不错了,狂什么狂!”淑君气得把电话狠狠地挂断了。我知道,淑君不缺钱,缺的就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去牛津的大巴九点出发。淑君想给牛津的那位带点礼物,便拽着我进了对街的一家商店。店面不大,琳琅满目的洋酒特多。我们精心挑了两瓶苏格兰威士忌。没想到穿制服的服务小姐,非常热情地拒绝买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现在不能卖给你们。”我不明白:“为什么啊?”她柔声地解释“时间不到呢,按规定上午九点以后才可以售酒,现在九点差十分。”提前十分钟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要赶九点正的车呢。小姐一脸歉意:“不行,一分钟都不行,这是规定。要不你们买点别的吧。”酒没买成,我们都一个劲地在嘴上抱怨英国人太死板,其实心里却在竖着大拇指赞叹这种自觉守法的行为。

去牛津的公路很窄,大巴却开得出奇的平稳。窗外英格兰乡间的丘陵,平缓地铺向天际,深绿、棕黄、浅灰,似一巨大的调色板。

“喂,可以坦白了吧!”我既不会放过窗外美景,也不会“放过”淑君。“我肯定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嘛,急什么呢?”一再追问,她才坦白:对方今年五十七岁,地道的英国人,与前妻分手多年了,因为年轻时在东南亚一带服过役,所以想找个东方淑女为妻。经人介绍,对淑君十分满意。半个月前,他还特意从牛津来了趟伦敦,就为见淑君一面。此后,每天通电话。淑君说,见面的感觉还可以,这次去牛津,是想去看看对方的生活环境。

牛津我去过两回。除了著名学府,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那些欧式风格的民居。民居前后的花园多数被收掇得花木丛生,有老头闲适地靠在躺椅上看报纸,老太太则用小水壶往花草上洒水。头顶上的天,蓝得似乎用手轻轻一弹就可以滴水。


方雪梅
“他昨天告诉我,房子都收拾好了,只等我们过去。哎,怎么样,到牛津住两晚行吗?白天到处走走,晚上我俩睡一间房,好好聊聊天……”不等我回答,她又兴致勃勃地指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欧式小院落,“如果他的house,是前后都有花园的那种,我以后就在前面多种点花,后面弄一个带遮阳蓬的摇摇椅,你知道,我女儿最喜欢坐在秋千或摇椅上看书了……嘿,将来在牛津居住,女儿过来上学……啧啧,那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她惬意地把脑袋斜靠在沙发座位上,眼光却越过绵绵的弧形山峦,投向广袤寥远的前方。

我也被她的陶醉所感染,不禁在脑海里设想起淑君与英国丈夫住在花园house里,那种怡然的生活场景:“咦,你若真嫁到牛津,我以后周末不是多了个混饭吃的地方么?那我还不三天两头往牛津来探望姐姐、姐夫哦,嘿嘿,太好了!”

说话间,牛津到了,这个小城,一切都显得过于安静,仿佛风都怕惊了那些读书的学者。站在巴士站左看右看,却没有见到那位牛津绅士。气温很低,风吹在脸上生痛生痛的。牛津城古老的欧式建筑和这些建筑内闻名天下的学府,这一刻在我心中变得那么平常,就像长沙的某条寻常的小巷。

在寒风中,等了很长时间,仍然没见到该来的人。淑君打电话,对方却说他已经等在车站了。我冻得受不住,轻轻地跺着脚,又往手上哈热气。有点担心淑君是不是遇到了不淑之人。再打电话,对方仍然说等在车站,还说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等在那里了。怪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牛津,该不会还有第二个长途巴士站吧?一问身后小店的人,果然,我们下错车了,该在格芬西斯特格林站下的。原来,是淑君那口破英语惹的麻烦,她弄错了下车地点。两人被叮嘱留在原地,他马上过来接。

“你呀,马大哈一个,害我快冻死了……”我搓着手抱怨。“好了,呆会他开车来了,让他把暖气开大些,把你热死!再热不死,就让你贴着他客厅的壁炉,用大火烤,热红茶烫,行不?”淑君脸上笑盈盈的。

两人正开玩笑,一辆英国特有的黑馒头的士,刷地停在面前。门开了,缓缓地从车上挪下来一个身穿浅灰色外套的老先生,手里还拄着一柄长把的黑伞。“嗨,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老先生喘着粗气,两眼含笑地迎上来。他高挺的鼻尖,被寒风吹得发红。淑君说,这位是汤姆先生。我一面礼节性地跟汤姆先生打过招呼,一面用“政审”的目光迅速地扫了他一遍:老先生年轻的时候一定是顶级帅哥,眼睛碧绿,肤色白皙,有北欧男人高大健硕的体格,至今军人风范犹存,只是淡黄色头发里夹杂了不少银丝。有一点值得怀疑,要么他在实际年龄上打了“埋伏”,要么是欧洲白人真的出老相,他看上去比五十七岁老了许多。尤其面部、颈部的皮肤松弛得厉害,我无端地联想到了火鸡脖子,忍不住冲淑君咧嘴悄悄一笑。淑君见我笑得突兀,面有愠色地瞪我一眼:“喂,你笑什么?笑我嫁不出去,只好找老头吧?!”“胡说,我哪有这个意思?年纪大点的还会疼人些,关键是要人好,人好就行呢……”因为听淑君说,汤姆先生为人敦厚,她基本上还是同意交往一下的。

汤姆先生听不懂中文,只是和谒可亲地微笑着,并殷勤地开了车门,请我们上去。应汤姆先生吩咐,的士在牛津城转了大半圈。他一路上,极尽东道主的热情,像导游一样不停地介绍:这是有名的卡尔法克斯塔,那个穹顶的圆楼是包德利安图书馆,还有市政厅旁那幢淡黄色的三层楼房,是牛津博物馆,往前面就是默顿学院……还有圣体节教堂高高挺立的汤姆塔,和他的名字一样……汤姆先生脸上的皱纹笑得弯弯的,一直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这座令全世界注目的小城,而淑君只是默默地听着,说话的兴致似乎被风吹走了,眉宇间飘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我捕捉到她脸上的这个细节,不禁对此行的结果有了点忐忑不安……


方雪梅(右一)与同学
的士终于在郊外的某处停下。汤姆先生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些食品。然后,带着我们步行去他的住所。路上偶尔有汽车经过,汤姆先生笑谈之间,几次从我们的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到左边,这个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原来,这位老绅士始终让自己隔在我们与汽车之间。把可能面临的危险留给自己,把绝对的安全留给女人,真是一个细心、体贴、有军人气概的男人啊!

没有汽车,没有花园,也没有热腾腾的壁炉。汤姆先生只占了一幢灰色平房中的一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小宿舍。他打开房门:“这是我的房间,进来看吧,都整理得干干净净了……”淑君被我推了进去。那单人床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头一张小桌子,放了些书和杂志。进门的右手,房角被整体玻璃隔出一方极小的卫生间。屋子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生活。淑君的脸阴了下来,这与她想像的相去太远啊!

汤姆先生丝毫没注意到淑君的变化,仍然热情地说:“这是我们医院安排的宿舍,隔壁是老斯万先生住的,今晚,你们住我的房,我到斯万那里挤一下……来,看看,这间最大的是我们的起居室兼kitchen(厨房),你们看,我昨晚就把面包烤好了,做沙拉的蔬菜、水果和黑胡椒都准备好了,一会我就给你们做中饭……”

眼见淑君的笑容挤得越来越艰难,我知道不能久呆了。吃过中饭,小坐了一会,淑君让我提出,说晚上在伦敦有要紧的事情,我们得赶回去。听说我们急着要走,老汤姆先生十分不舍,执意要把我们再送到汽车站。

零星地从淑君那里知得,老汤姆先生是从事护理工作的,离婚后,一直孑然一身,只是没想到他会像孤寡老人一样,住在集体宿舍里。淑君的梦,会像海上的泡沫一样消失吗?带花园的house,秋千上读书的女儿,躺椅上读报的英国丈夫,夕阳下携手的身影……会在哪里呢?

去伦敦的巴士早已等候在冷风中。淑君一头钻了上去。汤姆先生一面用方格手绢擤了擤鼻子,一面隔着车窗,满目怜爱地注视着淑君。这个柔美的东方女人,一定早已撩起了他对幸福的渴望。不知为什么,我竟对这位老人有了一丝愧疚,再三对他表示了谢意,握手说了再见后才上车。


方雪梅(前排中)与同学
靠着车窗,淑君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要为女儿找个像样的家,才能把她接来团聚呀……”同样孤旅天涯,我理解淑君,理解她的无奈与选择。

汤姆先生仍站在车门外,痴痴地望着他,脸上写满掩饰不住的难舍之情。当着一车乘客,淑君被弄得不自在起来,隔窗扬了扬手:“别送了,回去吧!”

汽车终于发动了,淑君嘘地长出了口气,仿佛一切终于过去了。几分钟后,汤姆先生的身影与牛津的一切,淡出了她的视线……

回到伦敦的时候,万家灯火已经星星般点亮。

方雪梅绘画作品欣赏



方雪梅:“辛苦了一天,该睡了。醉在一棵菩提树下,为灵魂筑一个归巢,是多么好的美梦。”



方雪梅:“做草民,画草虫,其乐无穷。”



方雪梅:“在办公室伏案一天,下班后,提笔就涂抹,似撒野顽童。只是,你看得出这画面表现的是什么不?”



方雪梅:“要睡了,画一方水土,养美梦。”



方雪梅:“草虫之十一,生命弱小,比虚无的庞大更真实,更有可靠性。”



方雪梅:“清明不回乡,回乡必断肠。昨夜枕上泪,思念地下娘。”



方雪梅:“草虫之九。风吹落叶,草民安卧。”



方雪梅:“燃烧的菜花,在午夜悄悄美丽,静静幽香。若闻不到,看不见,那是心上蒙了尘,或者你是囚在城中的上班狗。”
作者简介


方雪梅,笔名阿梅,湖南岳阳人,中国作协会员,文创一级(国家一级作家),湖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文学湘军三才女”之一,武汉大学毕业,从事报纸采编工作多年。出版有《结糖果的树》《疼痛的风》《伦敦玫瑰》《寂寞的香水》《谁在苍茫中》《时代微报告》等著作。现居长沙,曾负笈英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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