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春秋》:第18章 针锋相对

 

------第18章 针锋相对------



吴安然带楚铮回到东院,吩咐几个下人去探听一下方才被楚铮打的是何人。当得知是楚府宗主的长孙时,吴安然觉得此事有些麻烦,等楚名棠夫妇一回到东院,便带着楚铮向二人禀报了今日所发生之事。

楚名棠听了有些不快,楚夫人却满不在乎。打架是楚名亭的那儿子先挑起的,如果不是楚铮还有些自保能力,被打的就是自己儿子了。何况楚名棠对于上京楚府来说毕竟还是个外来人,虽没人敢对太尉大人怎样,但自己的几个孩子恐怕难免暗中受欺负。

楚夫人等楚名棠走后,把楚铮叫到身边笑眯眯地说道:“铮儿,今天既然打了,那仇也已经结下了。你们兄弟三个为娘倒并不担心,担心的是你两个姐姐以后会不会被他们欺负。你既然有这本事,那就见他们一次打一次,他们对你无礼你要打,他们对你有礼就逼他们无礼然后再打。总之要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连我们家的下人也不敢随意欺负。”

楚铮直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去找那帮小子再痛殴一顿。

柳轻如三女只觉得匪夷所思,哪有母亲这么教儿子的。

但楚名棠还是要去向楚天放致歉的,毕竟楚铮打的是他的长孙,怎么也要表示一下。

楚名棠进了门,只见一个少年满脸乌青,正在向楚天放哭诉,想必便是那楚慎平了。楚名棠暗中好笑,铮儿下手还挺狠的。

楚名棠向楚天放行礼道:“名棠见过大伯。”

楚天放摆摆手,示意那楚慎平出去。楚慎平心有不甘,但不得不从,怨毒地盯了楚名棠一眼,转身离去。

楚名棠见那少年出去,正想开口,楚天放说道:“名棠你是为几个孩子打架的事来的吧,小孩子之间的事理他做甚。刚刚老夫对慎平说了,打架打输了那是你没能耐,跑到这儿来哭什么,听说还是十几人打一个,真是丢人。”

楚名棠一呆,没想到楚天放竟如此大度。

楚天放叹了口气道:“慎平这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和他爹一样了,平日只知仗势欺人,如今名亭不在这里,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次给他个教训也未必是坏事。”

楚天放起身踱了几步,道:“名棠你来的正好,老夫正想跟你谈谈。你回去没多久又来了,想必还未用饭吧,正好陪老夫喝两杯。”

两人就坐,楚天放等下人出去后,举杯道:“名棠,本来老夫应该以家宴来请你,可想想还是等你见过皇上以后吧。几个老家伙当执事至少也有十几年了,一朝身退难免心中有些不舍己,趁他们都在,还有些家族新任的执事,一起痛快喝一场。”

楚名棠笑道:“大伯说的是。”

酒过三巡,楚天放老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叹道:“人老了,酒量也不行了。”突然话锋一转突然道:“名棠对老夫仍有些猜忌吧?”

楚名棠一惊,笑道:“大伯何出此言?名棠向来对大伯十分敬重……”

楚天放摇头道:“名棠你不必争辩,你若对老夫没有猜忌,那你也就不是楚名棠了,也不会是楚太尉了。”又倒了杯酒,敬向楚名棠:“此地就你我二人,何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楚名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举杯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楚名棠将杯放下,道:“既然大伯如此说了,名棠想问一事。”

“请讲。”

“为何名棠此次接替宗主如此匆忙,事先更是对此一无所知,还有……”楚名棠把玩着酒杯,缓缓说道:“名棠的意思,大伯应该清楚的。”

楚天放笑道:“老夫当然明白,当年老夫接任宗主之位时,不但楚氏一族来了有三千人,京中的大臣们也差不多都到了,连先帝也驾临楚府,亲自将世袭逍遥侯的铁卷赐予老夫,那一夜,楚府人山人海,几乎将京城的酒水都喝光了。而名棠你此次接任冷泠清清,自然心中会有所不满。”

楚名棠脸一红,道:“小侄只是认为至少应通知在京各大世家和皇上才是。”

楚天放突然哼了一声,道:“通知他们,除了王家,其余的能来多少?名棠,你心机深沉,精明能干,但毕竟已离开京城已有十几年,对京中之事不甚了解。你以为我们楚家还是如当年那般风光吗,如今皇上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楚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楚名棠疑道:“皇上对楚家向来忌讳这个名棠倒是清楚,史上权臣世家哪个不为皇上所忌,可说到除之而后快,大伯,这还不至于吧。”

楚天放冷笑道:“不至于?如果不至于的话,老夫怎会把宗主之位传于你而不是名亭,名亭虽然能力平平,但做个太平宗主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以为老夫真的那么无私吗,笑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夫只是在怕名亭无力应对楚氏一族日后局势。名棠,不要以为坐上宗主位子就万事大吉了,肩上的担子比老夫当年重多了。你还记得当年董家吗?”

楚名棠心中一凛。

楚天放仰天叹道:“我大赵国开国九大世家楚、王、方、董、萧、程、黄、谢、林,其中黄、谢、林三家早在开国初便已被诛,其余六家在太宗末年把持着朝廷九成以上政务,可以说太宗之后的两位先帝不过是空架子而已。其中就以董家势力最大,在武帝初年更是达到颠峰,飞扬跋扈,将我楚、王、萧三家排挤出京城,留在京城的程家则以董家马首是瞻,两家共有两位相国、四位尚书,其他大小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几乎将武帝逼得退位。武帝为了铲除董家,派人暗中联络在野的楚、王两家,分别带五万北疆军、三万西线军夜进上京城。据说这八万大军在京城整整杀了三天三夜,才将董家铲除干净。”

楚天放突然双目一睁,精光四射:“名棠你想,在当今皇上看来,如今楚家跟当年董家是何其相似,楚王两家已是同进共退,王烈的长女更是你的妻子,朝中尚书以下官员依附于楚、王门下约近一半,虽不及当年董家在朝中威风,而名棠你却掌握南线大营近二十万大军,在皇上眼里我楚家恐怕更甚于当年董家。”

楚名棠冷汗涔涔,喃喃说道:“难道我们楚家就不能退一步吗?”

楚天放苦笑道:“怎么退?如果让你不当这太尉告老还乡,名棠你愿意吗?让老夫命各地楚氏一族的官员回家,老夫能做吗,那些族人愿意吗?何况就算楚家肯自损羽翼,你能肯定皇上会放过楚家吗?”

两人沉默良久,楚天放忽又低声说道:“名棠,皇上急于对付我们楚家,更主要是因他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楚名棠一惊,道:“此话当真?”

楚天放道:“绝对是真,宫内那几个御医说皇上是由于操劳过度,身体快灯尽油涸了,最多顶不过三年。而储君才浅德薄,皇上肯定放心不下。”说着,又喝了口酒。

楚名棠不禁接口道:“大伯的意思是皇上为了储君着想,会在这几年内向我楚家动手?”

“正是。”

楚名棠这才明白自己接到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难怪楚天放会那么爽快地把宗主位置传给他。

楚名棠恨恨地说道:“那大伯为什么不留在宗主位上带领楚家共渡难关呢?无论是经验还是阅历,大伯都远胜于名棠,何苦让名棠……来受这份罪呢?”

楚天放叹口气:“名棠不必枉自菲薄,你的才能当世又有几人能比得上。老夫已经老了,如风中残烛,说不这哪天会比皇上先去了。到时名棠你即使登上宗主之位,名亭必然不甘屈居你之下,各地楚府也都有些不安分之人,那时外有强敌,内乱又起,楚氏一族恐怕就要灭门了。何况与皇上争锋,无论胜负,老夫都自觉难以承受。”

楚名棠有些不解:“这是何故?”

楚天放缓缓说道:“老夫若领着楚家输了,便是楚家的千古罪人,如何面对楚家列祖列宗;可如果胜了,老夫也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大不了再从皇室宗亲中立个新君,可如此一来楚氏一族在朝野势力更为庞大,更遭皇家所忌。自三皇五帝以来,历代君臣相争,不少权臣虽可逞一时之能,但最终得胜的还是皇家,唯一例外的只有西汉末年的王莽,但天下士子百姓无一对他心服,认为他是乱臣贼子,纷纷起兵讨伐,最后天下还是重归刘氏。老夫雄心已逝,不想当王莽之流,还是将楚氏一族交托名棠你吧。老夫别无所求,只恳请名棠时时以族人为重。”

楚名棠无言,难道自己就想当王莽吗?

第二天一早,楚天放和楚名棠站在楚府门口,下人已经将马车准备好。

楚天放道:“名棠,按朝廷惯例,太尉和司徒分管六部,太尉所管的是吏、礼、工三部,其中最重要的吏部。过会儿接你上朝的便是吏部尚书汤受望,他是方令信那小子的妻弟。皇上封你为太尉,看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楚名棠阴着脸,问道:“小侄离开京城多年,对朝中人事并不熟悉。不知这汤受望才能和风评如何?”昨晚回去他辗转一夜,终于想清楚了,既然退无可退,那只好就放手搏上一搏了。

楚天放一哂,道:“此人才能平平,风评更是一塌糊涂,若没些背景的官员想要升迁,送礼都要送得倾家荡产。前些日子多名御史联名弹劾他,若不是方令信百般阻挠和皇上袒护,汤受望早就被罢官了。”

楚名棠哼了一声道:“那这种人还留在吏部做甚,小侄想过些时日就将此人除掉,大伯意下如何?”

楚天放微微一笑:“这原本就是老夫给名棠你准备的贺礼。”

楚名棠问道:“那何人能接替吏部尚书一职?”既然楚天放早有此想法,那继任之人也必定早就考虑好了。

楚天放道:“此人名棠也定有耳闻,御史唐孝康。”

楚名棠吃了一惊:“就是人称‘唐石头’的唐孝康?”

楚天放不屑道:“什么‘唐石头’,朝中有两块臭石头,真正能称得上是石头的只有郭怀,那才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唐孝康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投在老夫门下,不然只凭他那点俸禄,哪能养得起十几房小妾。”

不一会儿,吏部尚书汤受望的马车也已到了。见楚天放和楚名棠在门口等候,汤受望慌忙下车,走上前来拜道:“哎呀,下官真是罪过,竟烦劳老侯爷和太尉大人在门外等候,死罪死罪。”

楚天放和楚名棠同时一皱眉,汤受望虽然礼数周到,但举止轻浮,言语中还隐带调侃。

楚名棠还了一礼,心中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脸上却仍笑呵呵地道:“烦劳汤大人亲自来迎,本官愧不敢当啊。”

三人寒喧了几句,汤受望说道:“天色已不早,请太尉大人上车吧,皇上若见了楚大人回朝,心中必然高兴万分。”

楚名棠上了马车,一路闭目养神。

走了约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汤受望先行下车,走到楚名棠马车前敲敲车门:“太尉大人,已经到了,请下车。”

楚名棠掀开车帘,探出身子,看着不远处的宫殿,多年来他魂牵梦萦的殿堂,一时间竟痴了。

汤受望面带讥笑,在一旁轻轻咳嗽一下,道:“请太尉大人随下官进殿。”

楚名棠清醒过来,神色如常走下马车。这种喜怒形于色的小人他才懒得去理会。

楚名棠随着汤受望穿过几扇门,来到朝堂之前。不少人已经到了,见汤受望走来,纷纷行礼。看到走在汤受望身后的楚名棠,虽大都不识,但楚名棠所着官服却是人人认得的,众官都脸色一变。

汤受望带着楚名棠走到众官最前列,道:“请太尉大人在此等候,下官归列了。”

楚名棠微笑道:“汤大人请自便。”

楚氏一族的官员纷纷前来拜见,态度恭敬,这些人原本昨日就想上楚府晋见,可楚天放传下话来,为避人口舌,太尉大人要等见过皇上后才接见楚氏官员,众人才各自回府。

楚名棠微笑着与众人寒喧,虽然大都未曾谋面,但也闻名已久。楚名棠知道自已虽已登上宗主之位,但毕竟根基尚浅,想要让这些人完全心服,还需假以时日,因此举止之间不敢有丝毫怠慢。

“哟,这不是名棠么。”

楚名棠一回头,只见相国方令信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当年楚名棠在京任吏部侍郎时,方令信曾任吏部尚书两年多,当时楚名棠深受皇上宠信,方令信对他也相当客气,两人之间关系还算过得去。

楚名棠身边官员纷纷闪开,这几年楚家和方家虽不能说水火不容,但也泾渭分明,这些表面功夫双方都懒得去做。

楚名棠施礼道:“参见相国大人。”

方令信拉着楚名棠笑道:“名棠是何时到京城的,也不告知老夫一声,老夫好为你接风啊。”

楚名棠道:“名棠是前日夜间抵京城的,因昨日琐事烦多,未能及时拜见相国大人,恳请相国大人恕罪。”

方令信笑道:“名棠太客气了,你我都是吏部出身,当年你为侍郎老夫为尚书,名棠可是对老夫助益良多啊。”

楚名棠听方令信隐隐以上官自居,微微一笑:“相国大人客气了。”

身后一人突然轻声说道:“郭尚书来了。”

楚名棠一回头,见郭怀正缓步走来,喜道:“郭怀!”

郭怀见到楚名棠一惊,顿时面露喜色,突然又有几分犹豫,脸色数变,走上前来施礼道:“下官郭怀参见太尉大人。”

楚名棠心凉了半截,苦笑着将郭怀扶起,暗想此人真不是个当朝官的料,方令信与自己没什么交情都能笑脸相迎,你郭怀和我楚名棠是从小在田地里打出来的兄弟,连装一下都不会啊。

郭怀既已如此,楚名棠只好干笑道:“郭大人,以后你我同殿为臣,还请多多照应。”

郭怀却默然不语。

楚名棠都不知怎么开口了,心中骂道:难怪朝中之人都叫你郭石头,你总要给我个台阶下吧。

忽听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叫道:“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入列,方令信和楚名棠各自站在百官左右首,拜道:“臣等恭迎皇上。”

赵明帝坐到龙椅上,道:“众卿家平身。”

百官起身,楚名棠偷偷看了赵明帝一眼,只见他满脸病容,精神不振,身体恐怕真的不容乐观。

赵明帝两眼一扫,见楚名棠站在百官右首,两人眼神一碰,均若无其事地闪开。

楚名棠心中清楚,皇上早就知道他已到了京城。楚名棠一行数千人进了京城,若没人报知皇上那才是咄咄怪事。

赵明帝身后的太监叫道:“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吏部尚书汤受望出列拜道:“启奏皇上,新任太尉楚名棠楚大人已至京城,今日前来叩见皇上。”

楚名棠出列长揖:“臣楚名棠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明帝挥手道:“平身吧。”

“谢皇上。”

赵明帝盯着楚名棠良久,方微微笑道:“楚卿从平原郡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在京城安置下来了吗,朕怎么没见礼部的奏折?”

按赵国惯例,地方官赴京任职若在京城原本无住处的,可向礼部申报,由礼部奏请皇上后再行安排。楚名棠赴京由于直接住到了楚府,并未向礼部申报,况且他已是楚氏宗主,可以说是楚府的主人了,自然不需朝廷另行安排住处了。

楚名棠知道皇上此问别有深意,道:“多谢皇上关心,只是臣大伯年老体弱,知名棠来京,便邀名棠住到逍遥侯府,故未向礼部申报。”

赵明帝道:“哦,是这样啊。只是楚卿久住逍遥府恐怕不大方便吧,要不要朕让礼部为楚卿另寻一住处?”

楚名棠有些犹豫,知道如果拒绝的话等于和皇上彻底决裂了。可想想自己还能退吗,只好低头说道:“皇上不必为臣费心了,臣在逍遥侯府住得很好。”

赵明帝大怒。昨天得知楚名棠进京后便住到了楚府,他对楚名棠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告破灭,在书房破口大骂,把方令信和郭怀吓得噤若寒蝉。今日见了楚名棠,他出言试探,不想仍为楚名棠拒绝。

赵明帝抚着胸口,强抑怒气道:“那朕倒省心了,退下吧。”

楚名棠退回原位,心中也有几分愧疚之情。毕竟如果不是皇上当年大力提拔,他也不会当上平原郡太守这一职,也就不可能入主楚府;但赵明帝让他对付楚氏一族,他是绝对不愿意的,这样一来他将被天下楚氏族人所不齿。赵明帝出生帝王之家,根本不明白世家子弟对家族的感情,对所有楚先行的后人来说,上京楚府是他们的根,楚名棠绝不想做随波漂荡的无根浮萍。

赵明帝喘了几下,道:“还有什么要上奏吗?”

方令信出列道:“启奏皇上,京城附近几位知县来报,近来京城附近不甚太平,盗贼四起,恳请皇上派兵相助。”

赵明帝道:“这些小事也来烦朕,禁军统领赵无尚,命你派兵到京城各县协助剿匪。”

一个身着武将服的官员出列道:“启奏皇上,京城禁军平日可动用兵力不过二万人,且部分还需作为机动,若还调兵到各县剿匪,恐怕力所不及。”

方令信道:“可京城附近治安也不容忽视,赵统领还是勉为其难,想法派些人去吧。”

郭怀突然看了楚名棠一眼,出列道:“皇上,近年来京城及附近各县人日益增多,仅凭五万禁军维护治安实在是捉襟见肘,臣恳请皇上另行抽调一万大军到京城外驻扎,现有五万禁军护卫皇宫和京城,新调一万人可命名为城防军,负责京城附近地区的治安。”

赵明帝点点头道:“郭卿言之有理。”

汤受望出列道:“郭大人,那这城防军领军授何官职,又为几品?”

方令信道:“赵统领为二品将军,那城防军领军就为三品吧,受赵统领管辖。”

楚名棠见皇上和这几人一弹一唱,显然是事前商议好的,仔细一想,顿时浑身冷汗。

楚名棠看了看,几个楚氏一族的官员也面露焦急之色,向他暗中示意,楚名棠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难道上任第一天就要和皇上针锋相对吗?

可这城防军一旦建起来,就如同一把利剑高悬在楚氏一族的头顶上。楚名棠年轻时也在京中多年,知道禁卫军原本是从各大军营中挑选而来的最勇猛之士,可是经过数百年已大不如前,如今的禁卫军军官大都由世家子弟组成,在楚名棠看来,其战斗力还远不如南线大营,而且禁卫军中楚氏族人也有不少。但再建一支城防军就难说了,极有可能调一支精锐部队过来,那楚家可就受制于人了。

楚名棠突然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赵明帝看了看他,没好气地道:“楚卿请讲。”

楚名棠从袖中拿出一奏折,道:“臣在南线大营时,倚我大赵鸿运、托皇上之福,击溃南齐水师十万官兵,俘敌六万余人。南齐朝廷慑皇上天威,派使臣前来议和,已赔偿我朝黄金万两、珍宝古玩无数,并献给皇上南齐歌妓一百名。微臣已将此全部带至京城,并一一登记清楚,请皇上过目。”

一旁的太监将奏折从楚名棠手中接了过去,呈于龙案之上。赵明帝看了看,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赵明帝自登基以来从未动过兵戈之事,此战取得如此大胜,可以说是大壮国威。

堂下众臣也纷纷向皇上道贺,只有方令信隐隐觉得楚名棠此举肯定别有用意。

赵明帝笑道:“南线大营此战取得如此大捷,楚卿功不可没,朕赏你黄金两千两,南齐歌妓二十人。”

楚名棠躬身道:“谢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吧。”

“南线大线代统领王明远托臣启奏皇上,如今南齐水师丧失殆尽,江边防务如同虚设,是否可以乘胜追击。臣敢为王明远担保,若南线大营二十万大军挥师南下,即使不能灭掉南齐,也可逼迫南齐向我大赵称臣,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请皇上谕示。”

赵明帝有些犹豫,南线大营战功已经如此显赫,再打下去自己都不知怎么封赏了,难道还要把楚名棠的内弟王明远再调到朝中来,那楚王两家势力岂不又大增?

方令信出列道:“楚大人此言差矣,我朝既已收下南齐所赔财物,又岂能失信于南齐,再度举兵南下。”

楚名棠道:“古人云,兵不厌诈。何况臣与王明远并未与南齐签订合约,一切请皇上谕示。”

赵明帝想了想道:“依朕看来方卿说的甚是,此战就到此为止吧。”

楚名棠低头道:“微臣遵旨,不过臣有一事不明,想请郭尚书指教。”

赵明帝一愣,道:“讲。”

楚名棠转身向郭怀道:“郭大人,本相想以前南线大营统领的身份请教一事。”

郭怀满脸愕然,拱手道:“太尉大人请说。”

“请问郭大人,南线大营战事已结束多久了?”

郭怀道:“已有一月。”

“南线大营此次与南齐水师作战,歼敌十万,俘敌六万,郭大人认为此战果如何?”

郭怀点了点头:“战果辉煌,可以说是自太祖以来我朝对南齐最大的一次胜仗。”

楚名棠肃然道:“那直至昨日,兵部对南线大营将士的嘉奖为何仍未到?如此拖延,难道不怕寒了将士的心吗?”

郭怀默然,偷偷看了一眼赵明帝,对南线大营的奖赏折子他早已呈送皇上处,可皇上一直将它置之高阁,自己又能如何。

楚名棠继续说道:“南线大营此次战事本相不敢贪功,其战功最为显赫的是郭大人调拨给南线大营的一万黑骑军将士,这一万将士勇猛无比,本相此前上奏的折子中已说得很清楚,此次战事一半功劳要记在这一万黑骑军将士身上,特别是楚洛水将军,率领黑骑军克服北疆军不习水战的弱点,连夜渡江直捣南齐水师大营,指挥黑骑军和骁骑军两万人全歼南齐水师九万余人,俘敌近五万,这样的战功,兵部至今仍不闻不问,请问究竟是何……居心?”

郭怀尴尬无比,当初他只为西、南两线战事考虑,给楚名棠拨了一万黑骑军,并特意由楚氏族人楚洛水领军,为此他已被赵明帝训斥多次,没想到如今楚名棠也会因此发难。

赵明帝咳嗽一声,道:“楚卿不必着急,郭卿前日已将请功折子已经送给朕,朕阅过后即日便发至南线大营。”

楚名棠转身身赵明帝拜道:“臣谢过皇上。皇上,依朝廷例律,楚洛水将军如此战功,是否应该越级提升?”

赵明帝想了想,无奈道:“正是。”

楚名棠道:“楚洛水将军现今是五品偏将,按朝廷律法,应封为三品副统领一职。”

方令信立刻出列反对道:“皇上不可。”

楚名棠斜眼看了看方令信,道:“西线大营方统领闭城不出,未打一仗,前去增援的北疆大营五万将士人人都有封赏,难道相国大人觉得楚将军反不应提升吗?”

方令信登时语塞,心中暗骂郭怀当日多此一举,否则哪来今日此事,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洛水提升为副统领,迟疑了一下道:“楚大人说的是,楚洛水将军是应提升,可是北疆大营已有两位副统领,实在不宜再行增加了。”

楚名棠道:“那好,南线大营还缺一位副统领,楚洛水正好可以接任。可楚将军是北疆大营的将领,按朝廷律法,三大营间将领互调可自带亲兵,楚洛水升任副统领,可带一万人,那这一万黑骑军就留在南线大营吧。”

赵明帝立刻摇头道:“不可,南线大营刚刚击溃南齐水师,南齐暂时无力对我朝有何威胁,这一万黑骑军乃是我赵国最精锐的骑兵,不宜留在南线大营。”北缰大营一共才五万黑骑军,这一万给了南线大营,岂不是如虎添翼。何况楚洛水勇猛过人,南线大营二十万大军如果由他来调教,后果可想而知。

楚名棠微微一笑:“皇上说的是。楚洛水越级晋升皇上已准奏,北疆副统领编制已满,也不宜留在南线大营,臣觉得那有个地方可以安置。”

赵明帝不禁问道:“是哪里?”

方令信心中打鼓,不会是西线大营吧。西线大营已经有了个副统领王明声,是王烈的亲侄儿,如果楚洛水再领着一万如狼似虎的黑骑军过去,自己堂弟非给架空了不可。

只听楚名棠道:“方才郭大人所提出的新建城防军,相国大人又将官职定为三品,那正好可以由楚洛水和麾下一万黑骑军来担负。”

赵明帝和方令信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此事万万不可。”

楚王两家的官员罔若未闻,纷纷出列盛赞太尉大人英明,均说京城周围如果有了这支百战之师守护,方相国便无需担忧了,京城四处必然太平。

楚名棠悄然回列,见郭怀脸色木然,心中有些歉疚,毕竟郭怀当初顾着兄弟之情,才将楚洛水的这支黑骑军调拨给自己,可如今却成了自己攻讦的借口。

赵明帝给吵得心烦意乱,一拍龙案道:“此事容日后再议,退朝。”

礼部侍郎楚名南上前一步道:“启奏皇上,对南线大营将士的封赏应早日交于礼部发出,正如郭大人所说,南线大营在太尉大人的统领下,战果辉煌,朝廷如果再不表示,日后难免军心动荡。”

赵明帝不耐烦地说道:“朕知道了,明日就交于礼部发至南线大营。”说完便匆匆走了。

一个太监在身后扯着嗓子喊道:“退朝。”

楚系众官员见皇上走了,纷纷围到楚名棠身边,多数人都脸露喜色,毕竟这些人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在楚家和皇上日益走向对立的时候,都知道这一万城防军如果完全掌握在皇上手中是何含义,见楚名棠方才挥洒自如、轻描淡写便将皇上和方令信说得无言以对,大为佩服。

楚名棠见多人面带笑容,低声喝道:“诸位有些失态了。”

众人顿时醒悟,收敛起笑容,对楚名棠更添了几分敬重。

楚名棠向四下拱手道:“名棠久离京城,对朝中之事不甚熟悉,还望诸位同族时常提醒。”

礼部侍郎楚名南回礼道:“名棠兄太客气了,名棠兄是我族中百官之首,我等自当以名棠兄马首是瞻。”

旁边一人掩饰不住兴奋之色道:“以前名亭兄任刑部尚书时,才德均不能服众,我们楚家总是被方令信欺压,如今名棠兄到了朝中,我等总算有主心骨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楚名南等人为官多年,并非目光短浅之辈,自从楚天放退隐之后,楚名亭不堪重任,楚系官员在朝中群龙无首,受皇上和方家的打压由来已久,众人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因此对楚天放将宗主之位传于楚名棠之事细细斟酌一番后,多数人并无异议。毕竟楚名棠出身旁系,身边除了老母和妹妹之外别无其他至亲,他想重振楚氏,真正可倚重还是朝中的族人,再说他身后还有王家的支持,楚王两家同心协力,谁还能与之争锋?

楚名棠也暗暗吁了口气,今天第一次上朝就与皇上针锋相对,实非他所愿,不过因此而折服了不少在朝中为官的楚氏族人,他心中也略感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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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生疑窦------

楚名棠回到楚府东院,见楚夫人正忙着指挥下人们整理屋子。楚名棠四下看了看,暗赞自己的夫人的确懂得品味,屋内贵重物品摆放不多,可件件恰到好处,不愧是王家的大小姐,楚名棠自忖自己绝没这本事。

见丈夫回来了,楚夫人嫣然一笑,道:“夫君回来了,今天早朝情况如何,还顺利吗?”

楚名棠寻了张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叹道:“哪还谈得上顺利,第一天上朝便与皇上起了冲突。”

楚夫人微微一惊,拉了拉楚名棠衣襟道:“来,到里面说。”

进了里屋,楚名棠一惊:“你怎么把南齐所贡的琉璃屏风给留下了,不是跟你说过此物必须要献给皇上吗?”

楚夫人却满不在乎:“这个漂亮啊,皇上又怎会缺这些东西,何况他又不会因你送他此物而对你有所改观。”

楚名棠顿足道:“可我已将贡物的清单呈给皇上了,首页第四行便是这琉璃屏风。”

楚夫人笑道:“夫君以为妾身是那种做事不知轻重之人吗,昨夜妾身已经将奏折的首页重新写了一遍,把这琉璃屏风去掉了。”

楚名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夫人。

楚夫人抿嘴一笑道:“与夫君在一起这么多年,你那几个字妾身早就学会了。”说完走到书案前取笔在纸上写了几字,递给楚名棠。

楚名棠看了看,果然惟妙惟肖,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叹道:“你想要此物,何不再与我商量一下。”

楚夫人一撇嘴:“当日妾身便已对夫君说过,可夫君就是不肯。昨天从你大伯处回来,长吁短叹的,妾身岂敢为区区小事烦劳太尉大人。”

楚名棠默然,他知道隐约猜到楚夫人是为何不快。昨日他从楚天放处回来后,二人所商谈之事只字未向楚夫人透露。她虽是自己妻子,可毕竟也是王家长女,这些事的确不好与她说。

楚夫人幽幽说道:“妾身既已将此生托付夫君,便生是楚家人,死为楚家鬼。难道夫君对妾身还有戒心吗?”

楚名棠心头一热,想起当年她不顾镇远侯长女的身份,毅然下嫁给自己这个当时在京中无依无靠之人,二十余年来,两人濡沫与共,互敬互爱,走过了多少风雨,可怎么老了自己怎么就对她心存疑忌了呢。

楚名棠心中愧疚,牵起楚夫人的手轻声道:“娘子,是为夫错了。”

楚夫人一听“娘子”二字,顿时满脸红晕,楚名棠已经有二十年未这么叫她了,刹时心潮激荡,几乎不能自持,仿佛又回到了两人新婚那段时光。

楚名棠见夫人突现小女子状,不觉神迷心醉,轻轻吻了过去。

楚夫人低声吃吃笑道:“你要死了,外面还有好多下人在呢。”

楚名棠自嘲地笑了笑,将昨日与楚天放所谈和今日早朝之事一一说了,然后又道:“楚家近况不容乐观,王家对楚家支持至关重要,夫人认为岳父大人对此事会有何看法。”

楚夫人道想了想,道:“妾身以为夫君和大伯是当局者迷,当年董家是欺负新君年幼,想取而代之,新君不得不依仗楚王两家奋起反击,但大赵国也因此元气大伤,满朝文武只剩十之二三,经过数十年才逐渐恢复。有此前车之鉴,皇上不是糊涂之人,必不敢轻举妄动,何况如今西秦强盛,秦王虽年纪不大,却雄心勃勃,志在一统天下,我大赵自然是最大阻碍。皇上如果真的孤注一掷,灭你上京楚府满门,赵国十三郡哪个没有你们楚氏族人,必然纷纷起兵,那时我大赵境内将天下大乱,西秦自然不会错失此良机,举国来攻,大赵内忧外患之下,必将亡国。”

“不过,话虽如此,皇上一心想削弱楚家乃是不争的事实,”楚夫人笑道,“可你大伯也绝非易于之人,毅然楚氏宗主之位传给了夫君,挟南线大营与京城楚府遥相呼应,而家父借此也可名正言顺声援楚家,否则经过这些年,楚家虽不至于岌岌可危,但也定会势力大减。”

楚名棠听了点头称是:“夫人所说极是,今日早朝上皇上欲成立城防军,就是针对我楚王两家而来。”

楚夫人苦笑道:“楚王两家势力日渐雄厚,换了哪个皇上都不放心。京城禁卫军名为皇家直属卫队,但近四成军官为楚王两家族人,根本不足为恃,而仅楚氏一族在京的家将就有上万人。皇上想必已经看出此节,才不得不想另建一支忠于皇室的新军,好有个依仗。”

楚名棠脸色阴沉:“不管如何,为夫决不能让这支城防军进驻京城附近,否则我楚家存亡全掌控于皇上之手。”

楚夫人亦神情凝重:“不错。此次皇上想另建的这支新军,虽然表面上只说抽调一万人,但偷偷再招个两三万是轻而易举之事,即使楚王两家察觉并反对,皇上也有的是借口。再者妾身方才推测皇上现今未必敢决断铲除楚家,主要是因为有西秦这强敌在侧,可西秦前些年内乱不断,秦王虽以雷霆手段一统朝政,但听说朝野上下对他心怀怨毒的人不在少数,万一西秦再次陷入内乱,我大赵暂无外患之忧,有这样一支大军存在于京城附近,皇上肯定会伺机对楚府下手,一旦出手,就绝不容情。”

楚名棠道:“夫人对此分析得如此透彻,那你觉得为夫应该如何去做?”

楚夫人沉吟道:“如今楚家和皇上之间正应了一句俗话:麻杆打狼两头怕,而且相互隔阂已深,难以化解。夫君初任楚家宗主,在族中根基不深,若急着与皇上作对,将来无论胜负对夫君都不利。既然楚家和夫君均无反意,那妾身想请一人来缓和一下楚家与皇上之间的冲突。”

楚名棠忙问:“不知何人能当此任?”

楚夫人道:“就是家父。夫君辞去了南线大营统领一职,明远接替此职已成定局,我们王家在军方势力大增,皇上不会不听家父劝告的,毕竟王家如果齐心合力支持楚家,皇上胜算极其渺茫。只要夫君托家父转告皇上自己此生定忠于大赵,家父也向皇上许诺若楚家真有反意,王家一定支持皇上,以此来劝皇上打消组建城防军之意,妾身想皇上应该会有所考虑。”

楚名棠微微颔首:“夫人说的是,只能如此了。”

楚夫人看了楚名棠一眼道:“大伯这些年来最大的失策便是在于只顾争锋于庙堂之上,但在军中却势力薄弱,只有一个楚洛水堪成大器,但他也同夫君一样并未依仗楚家之力,全凭自己作战勇猛才在北疆打出一片天下。你大伯也不想想只有朝中几个文官能成什么事,如不是外有西秦这个强敌,夫君又掌控南线大营,皇上若是联合朝中势力对付楚家真是易如反掌。我王家儿郎世代从军,在朝中虽并无几人,但皇上绝不敢擅动家父。夫君日后想在朝中立于不败之地,必须要有军方支持才是,不可只依仗王家。”

楚名棠一拍坐椅,道:“夫人所言极是,为夫今日在朝中为洛水力争副统领一职便是为此。此次将轩儿和原儿带到京城,就是因为两个孩儿现已是副将之职,先让他们在禁卫军中历练一年,毕竟禁卫军升职较快,等二人升至副将后便分别到南线大营和西线大营,还请夫人让两位内弟多加照顾。”

楚夫人啐道:“你说什么哪,他俩难道不是妾身儿子。”想了想又道:“那铮儿日后你将如何安排?”

楚名棠笑道:“为夫知道你最疼铮儿,是否不想让他被两个哥哥比下去?”

楚夫人推了他一把:“说正经事哪。”

楚名棠沉吟片刻,道:“为夫觉得这这三兄弟中,铮儿的天分应远在两个兄长之上。”

楚夫人有些不信,笑道:“夫君最疼铮儿妾身也是知道的,可也不必这么夸奖,铮儿才多大?”

楚名棠看了她一眼道:“铮儿在你面前总是一副小儿女状,你只要他吃好、玩好,哄得你开心便行了,当然未曾注意到他有何不凡之处。为夫也是在那次铮儿到了南线大营才起疑心的。”

“铮儿在南线大营怎么了?”

楚名棠道:“你知道江南大营的那些幕僚最佩服的是谁吗,就是咱家铮儿。”

楚夫人不由得惊呼道:“不可能,那些幕僚中赵何两位先生也算是我朝名士,怎么可能折服于一个孩童?”

“为夫也觉得不可能,但铮儿虽然从未接触过战事,可处理战地文书、筛选各地密报等能力惊人,远超赵何两人,战事决策上对为夫亦是助益良多。而且在与南齐和谈中更是大放异彩,他虽没与南齐使者直接言辞交锋,但赵何等几位谋士事后自陈无不受过铮儿指点,细想下来,此番与南齐签定的十三条和约几乎款款有铮儿之功,我大赵得到的好处比为夫先前所预料的多出数倍。”

楚名棠摇了摇头:“为夫直至今日仍有些难以置信,铮儿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为夫没教过他,夫人……嘿嘿,夫人想必也没有教过铮儿如何处理两国邦交之事吧?”

楚夫人心中震惊,竟一时无言。

楚名棠渐渐有些忧虑,“不过这孩子太过聪明,所献都是些居心叵测,损人利已的计谋,怎么也不像是个未到十三岁的孩子能想到的,为夫怕他以后会步入歧途。”

见夫君有些忧心重重,楚夫人强笑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铮儿这般能干,岂不是楚家之福?夫君不必忧虑,以后对他多加管教就是了。”

夫妇两人各有所思,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楚夫人有些坐不住了,道:“夫君,妾身想去中踏青园一次。听今日一说,看来铮儿在妾身面前天真烂漫是装出来的,定要好好审问他。”

楚名棠不禁莞尔,道:“反正无事,为夫陪你一同去吧。”

踏青园内楚铮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旁的吴安然怒骂道:“又错了,这招‘蝶舞百花’暗藏十七式变化,你会了六式还不到,还不快练。”

楚铮无辜地说道:“师父,从昨天到现在,这幻天掌徒弟也就最后三式未练了,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昨天楚铮败在陈振钟手下,总算知道自己武功根基尚浅,欺负一般人还可以,碰到真正的高手简直无还手之力。吴安然将他带回来后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楚铮也并未还嘴,反而主动要求重学幻天掌和大搜魂手,吴安然顿时高兴万分,以为这徒弟总算回头是岸了,连夜倾囊相授。

柳轻如带着紫娟和翠苓从屋内走了出来,说道:“吴先生,少爷,果汁已经准备好,过来歇息一下吧。”

楚铮前世就不怎么喜欢吃水果,但喜欢喝果汁。转世重生后把这习惯也带来了,他身具内力,摆弄起来自然方便,用一块干净的纱布将洗好的水果裹起来随手一绞,汁液便滴到碗中。柳轻如见他喜欢,便和两个丫头没事也为他挤果汁,只可惜三人手无缚鸡之力,弄一小碗果汁常常累得香汗淋漓。楚铮见了有些不忍,便劝她们不要做这费时费力之事。柳轻如明里应了,暗地里趁楚铮不在时仍和紫娟、翠苓为楚铮准备果汁。

楚铮听柳轻如叫他,登时不再理吴安然,转身便跑了。吴安然阻之不及,只得摇头叹息,他有时真搞不懂这个徒弟,说他没毅力耐心吧,可当年初练龙象功的时候,一招每天能练个数千遍;若说有吧,修练幻天手等别的武功时又吊儿郎当,还好这些武功楚铮当年也都练过,只是未曾加以钻研,这一天下来又会了十之八九。

楚铮跑到柳轻如跟前,伸手就要拿那碗果汁。柳轻如手一缩,嗔道:“吴先生还没有喝,少爷做徒弟的怎可先用。”

楚铮暗想什么徒弟,如此让你看到当年少爷我是怎样捉弄这师父的,肯定让你看直眼。心里想着,手腕却一抖,手背往上一抬,正好击中那碗底部,柳轻如只觉手一震,那碗脱手飞出,楚铮右手托住,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收回,稳稳地送到了自己嘴边,一口饮尽,心中暗赞这小巧功夫的确挺好用,若用龙象四式来抢这碗果汁,恐怕只有碎片可以舔了。

只听吴安然在身后闷声说道:“难道你就会用师父教的武功来抢女娃子的东西?”

楚铮毫不脸红,笑道:“这不是师父常教导的嘛,要学以致用,徒儿一直谨记在心的。”

紫绢给吴安然搬来一张椅子,道:“吴先生请坐。”翠苓随即也端来一碗果汁。

楚铮见吴安然一副惬意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大舒服,笑道:“没想到师父来了京城,对徒儿孝敬的东西放心多了。”

吴安然顿感一寒,想起当日那两条蚯蚓,看着碗中粘稠的果汁,不觉有些犹豫。

翠苓见吴安然不喝,奇道:“吴先生怎么了,这果汁味道很好的,是小婢和姑娘亲手做的。”

吴安然见这小女孩天真无邪,应该不会伙同楚铮来害自己,这才慢慢品着将碗中的果汁喝完。

楚铮不满地看了翠苓一眼,向柳轻如说道:“不是让你们不要再做这力气活,我想喝的话可以自己动手。”

柳轻如拢了拢鬓角秀发,笑道:“这没什么,奴家虽没有少爷的本事,但多做几次也就熟练了。奴家现在先将水果削成块,放在盆中用木杵捣碎后再用纱布挤出汁,也费不了多少力气。”回头指指两个陶罐道:“今日只用了半天奴家和这两丫头就做了这么多。”

吴安然咂了咂嘴,觉得味道不错,暗骂楚铮以前怎么不知道拿来孝敬师父,随手又把碗递过去,翠苓识趣地又给他倒了一碗。

楚铮突然想起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便走到吴安然身边,轻声说道:“师父,徒儿这两天苦心练功,也算痛改前非了吧?”

吴安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楚铮挠挠头,嘿嘿笑道:“就是师父曾说过的这‘龙象伏魔功’的弊病,不知师父是否有点头绪没有?”

吴安然看了看柳轻如,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起坏心思了。

楚铮见吴安然嗯啊了半天,不由得急道:“师父你说啊。”

吴安然突然站了起来,道:“大人和夫人来了。”

楚铮气得把又他拉回椅中,道:“别东拉西扯的,快点说。”

却听楚名棠在身后说道:“铮儿,你怎么可对吴先生如此无礼。”

楚铮回头一看,奇道:“爹娘你们怎么都来了,难得难得。”

这边柳轻如三人忙从屋内又搬了两张椅子出来。楚名棠坐下道:“有什么难得的,为父和你母亲来看你有何不对吗?”

楚铮笑道:“孩儿不敢,只是二老同时来孩儿此地,的确甚少。”

平日楚夫人最恨一个“老”字,今日听了却并不做声。楚铮感到奇怪,扭头向楚夫人看去。只见楚夫人神色有异,正上下打量着他。

楚铮浑身发毛,干笑道:“娘亲今天怎么了,好像初次见到孩儿似的。”

柳轻如捧着陶罐走过来道:“大人和夫人要喝点什么,桃汁还是梨汁?”

楚名棠奇道:“什么桃汁还是梨汁的,铮儿,你又搞了什么新奇东西?”

柳轻如抿嘴笑道:“这正是少爷教奴家的,很方便的,将新鲜的果子捣碎后用纱布将汁水挤出,喝起来别有风味。”

楚名棠试着尝了口,甘冽爽口,果子的清香沁人肺腑,使他精神一振,不由得赞道:“果然不错,夫人你试试看。”

楚夫人喝了口也点点头:“是不错,看来我家铮儿会的事不少啊。”

楚铮笑道:“这有何难,娘亲让人照着做是了,府内管事每天买的瓜果还少吗?”

楚夫人不答,对柳轻如三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吴安然见楚夫人夫妇显然并不想有外人在场,便也起身告辞了。

见众人都走了,楚铮觉得有些不安,问道:“娘,你和父亲找孩儿何事,孩儿怎么觉得你们怪怪的。”

楚夫人看着这平日里最疼爱的幼子,忽道:“是吗,为娘只不过听你父亲说你在江边大营很了不起啊,你如何向为娘解释啊?”

楚铮心一沉,终于来了,当初自己在江边大营的确锋芒毕露,已引起了父亲注意,只不过是公务繁忙,没空详细追问而已。

一时间,楚铮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扮演着小楚铮的角色。久而久之,如同庄周梦蝶,他都分不清究竟是他拥有了小楚铮的身体还是小楚铮拥有了他的思想,渐渐地楚铮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世界,前世如同一场梦已离他越来越远,已经渐渐模糊了。

在前往江边大营的路上,刘阿根的背叛深深刺激了他,重新想起了前世种种,原来的自己渐渐地苏醒了,有些不甘心只当个小孩子了。终于在江边大营时见楚名棠指挥十万大军与南齐作战时他心动了,这可是在前世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机会啊。他忍不住也参与了进去,从此便无法自拔,那协助楚名棠掌控数万人生死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才明白为什么古人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他虽不能亲自指挥,但同样感受到站在权力颠锋的感觉是如此不可一世。

可楚名棠毕竟不是常人,很快觉察出楚铮有些不寻常。楚铮心中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向父母解释,真相是不能说的,也是无法说清的。天知道如果楚名棠夫妇知道他们真正的儿子在多年前就已消失会有什么反应,对一个侵占了他们儿子身躯的“人”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待吗?而楚铮是真的很珍惜与父母的感情,还有几个哥哥姐姐,他们让他享受到了前世未曾享受到的亲情,他也已经将他们完全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如果失去这些,楚铮真不知道是否还有勇气在这世界孤独地活下去。

楚铮突然想起前世有人告诫过他的话:如果一件事情需要你说假话,那你就毫不犹豫地说吧,在很多时候,说假话比真话有利得多,也无害得多。

善意的欺骗好过冷酷的真实。

楚铮向楚夫人微笑道:“怎么,娘亲也知道了,父亲在江边大营时就夸过孩儿了。”

楚夫人道:“是啊,你父亲把你夸得天上罕有、人间全无啊,江边大营的幕僚也对你心服得很,还能帮你父亲出谋划策,为娘这么多年怎么从未看出你懂得用兵之道啊?”

楚铮干笑道:“孩儿不过是听了娘亲的话,多读了些书,当时父亲要谋划全局,面面俱到,难免有些疏忽之处,孩儿为父亲出几个主意只是旁观者清而已,哪有父亲所夸奖的那么了得。”

楚夫人还想再问,楚名棠阻止了她。对楚铮他只是感觉这孩子有些过于异乎寻常,倒并没有非要追究原因的意思,毕竟自己孩子有出息他比什么都高兴。见楚铮回答的颇为圆滑,有些推诿的意思,便对楚夫人道:“夫人不要再问了,古人云:圣人生而知之,咱们铮儿生来就聪明无比,比常人知晓得多些也属正常。”

楚夫人见丈夫发话了,便不再说话。只是心中仍有些不舒服,楚铮自幼与她生活在一起的,自己对他了解居然还不如丈夫。

楚名棠沉吟道:“铮儿,你年纪虽小,但懂事之早出乎为父和你娘的想象,为父当初在江边大营时就觉得不能再将你当成一个孩童看待了。但你既然出生在我们楚家,又是我楚名棠的儿子,就注定无法过那种逍遥自在、不问世事的日子,你明白吗?”

楚铮有些头痛,暗想父亲又要开始训话了,只好点点头道:“孩儿明白。”道理他是懂的,富贵人家的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容易,真能成才绝不多,不然也不会有“富不过三代”这一说。

楚名棠沉吟片刻,将楚氏一族的近况一五一十对楚铮说了。楚铮越听越心惊,他平日对府中的事关心不多,真没想到父亲看起来新任太尉,风光无限,可暗地里压力却如此之大。

楚夫人也在一旁说道:“你父亲虽说已是楚氏一族的宗主,但根基尚浅,身边虽有赵先生何先生这些从南线大营带回的谋士,可他们毕竟不是姓楚,许多事情不可让他们知晓。你们三兄弟要多为父亲分忧才是。”

楚名棠道:“你娘说的不错,不过,铮儿为父要告诫你一句:年纪小小切勿锋芒毕露。原本以为你三哥已是飞扬跋扈、不知轻重,没想你在江边大营更是无法无天,在为父身边显山露水也就罢了,还跑到黑骑军中撒野,拎着两只百斤重的大锤把周寒安和夏漠追得鸡飞狗跳,连京中的你堂祖父也知道了你的大名。你尚未成年,不要让人人都对你心存戒意,以后在京中安心待在府里,不得随意外出惹事生非。”

楚夫人却不乐意了,道:“夫君你这话就有欠考虑了。铮儿是谁,是楚家的公子,又不是夫君手下的谋士,想低调些就低调些,铮儿不去惹事,事情还会惹到铮儿身上的,如昨日楚名亭之子不就如此。虽然夫君刚到京城,可妾身想京中的达官贵人们早就对我们家一清二楚,只要夫君与皇上关系略为缓和,别的事不说,想和我们楚家联姻的人家就绝不在少数,除了轩儿亲事已定,很快就有人上门给四个孩子提亲了。那些官宦人家处事慎重,肯定要不遗余力地派人了解这几个孩子,到时铮儿恐怕连儿时何时生病打个喷嚏都会让人查得清清楚楚。”

楚名棠觉得夫人说的有理,道:“那夫人以为该如何?”

楚夫人道:“妾身以为铮儿勇猛之名以后恐怕是瞒不住了,何不顺其自然,反正太尉之子在京城中霸道一些又何妨。明日夫君和妾身去拜见家父时把几个孩子也带上,妾身两个妹妹虽在京中,但所出并非男丁,家父若是见了铮儿肯定欢喜到心里去。铮儿有楚王两家撑腰,足以在京中横行无忌,只要平日装得傻一些,不要像夫君所说的那么显山露水就行了。在京里惹人注目是夫君这样精明干练的人物,对一介莽夫是不会怎么在意的。”

楚铮苦笑道:“娘亲不就是想让孩儿装作时常犯浑的二愣子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楚夫人笑道:“那也不要太过分,要不然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你只能守着你房中几个丫环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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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历史小说 《楚氏春秋》

作者:宁致远
最后更新于:2017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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